那位孙姑娘入宫至今已经有七年了,朱瞻基和她朝夕相处,好得如胶似膝。
凤歌伫足仔细听,却没动静,她心想如在平日里,朱瞻基早已拿着书在太阳底下听太傅讲课了,暗想玉团应该不会说谎,她迟疑了一下,便走进院里,走到朱瞻基的屋子前掀开门帘,径直进去,朱瞻基在床上蒙头大睡。
玉团随后走进来,说道:“殿下,凤歌姐姐来了。”
朱瞻基嗡声嗡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说:“小蹄子,你尽说谎来哄我,若不想挨打便赶快出去。”
凤歌在床边坐下,笑道:“瞻基,你都长大了,怎么还使性子?”
朱瞻基忽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气呼呼的脸,说:“你舍得搭理我了?我就要娶个麻子了,这下可称了你的心了。”
凤歌听他那孩子气的话,当下哭笑不得,便数落他说:
“瞻基,谁说那胡家小姐是麻子了?你连人都没见着,怎么就这样不待见她?她可没招你惹你。我倒听说那胡家三姑娘生得一副沉鱼落雁之貌,秉性温顺贤良,等成亲那日见了,没准你还舍不得呢。”
朱瞻基的眼睛一下红了,他狠狠地说:“我就明白你会拿这些话来糊弄我,由着他们弄块木头来跟我成亲,皇爷爷下旨要带着你们去北边,姑姑你是巴不得离我远远的。”
“瞻基,姑姑只是这宫中的奴婢,万事都由不得自个儿,但无论到哪里,姑姑都不会忘记瞻基的好。”凤歌说话时,目光已越过朱瞻基看向不知何方。
朱瞻基收敛了怒容,换上一副伤感的表情,他看着凤歌,伸出一只手覆在她的一只手背上,纵然他身为皇太孙,对于皇爷爷的一些命令也是不能违抗的,其中一项便是凤歌的自由。
明成祖拿着朱瞻基和胡善祥的庚帖,与钦天监一番商议,然后便把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四月中旬。
宫里的司彩局和司设监及尚宝监都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在为一个月以后的皇太孙大婚做着准备。
紧接着胡善祥被接进了宫里,由司礼监的宫人教授宫规。
从司礼监过来的宫人们都说胡姑娘彬彬有礼,对底下人客客气气,皇太孙娶了她倒是好福气。
凤歌却想那胡姑娘又是一名命运多舛的女子,心下生了怜悯。于是在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她去了一趟司礼监。司礼监的教习嬷嬷却回话说胡姑娘一早就被王昭容叫去了。
凤歌便径直往王昭容院里去。
进了院子却碰见玉茗、鱼佳音及烟翠在斗花草,鱼佳音拿着一株美人蕉说道:“我这美人蕉倒胜过你们的石榴花和芍药花。”
玉茗拿着一朵紫色的芍药花不服气地说:“你那美人蕉可是野花来着,我这芍药素有花中宰相之名,可不是占了第一名。”
烟翠拿着一枝石榴花在那二人面前舞动,一边自负地说:“我这石榴花虽然不是花中宰相,也不如美人蕉好听,但自古以来咏诵它的文人数不胜数,仅凭这一点,它就该胜过你们。”
然后三人争了起来,凤歌走过去,鱼佳音拉着她的衣袖便说:“凤歌姐姐,你来得正好,你给我们评评理,到底谁的花可夺花魁?”
凤歌看着那三枝花,笑道:“依我看,这芍药也好,石榴也好,美人蕉也罢,都是为咱这宫里添喜气的。”
鱼佳音嘟着嘴,说:“早知道你做这谁都不得罪的好人,我就不让你来评了。”
玉茗放下芍药花,说道:“姐姐可是奉了皇上的命来传旨来了?”
凤歌随口嗯了一声。
玉茗便答道:“胡姑娘来了,正在屋子里陪娘娘说话呢。”
说着她便带着凤歌进屋去。
挑开门帘,凤歌果然看见王昭容屋子里多了一名姿色卓绝的穿桃红色罩衫的女孩子,不用猜,她也知道那女孩子就是胡荣之女胡善祥,和朱瞻基屋子里的孙姑娘比起来,胡善祥浑身流露出书卷气,她和王昭容说话也文文静静。
玉茗通报后,凤歌赶紧上前请安,然后又看着胡善祥说:“怪道娘娘肯躲在屋子里不出去,原来是结识了这么个美人藏在屋子里。”
王昭容笑道:“你这丫头就不怕吓坏了未来的太子妃?”接着她拉着胡善祥的手,说道:“胡姑娘,这位是凤歌郡主,论辈份你也该随瞻基叫她一声‘姑姑’。”
胡善祥便起身对凤歌行礼,并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姑姑”。
凤歌扶着她,连连叫道:“姑娘快别行礼,我只不过是挂着个郡主的名儿,这往后在宫里行走还得听姑娘的差遣呢。”
胡善祥轻声说道:“姑姑,这是礼仪,是省不得的。”
凤歌只得让她完成了那个礼。
“姑娘进宫有多少日子了?”凤歌关切地问。
这时烟翠泡了三杯茶过来。
胡善祥轻声答道:“到今日就该是第八天了。”
“可见过瞻基了?”凤歌又问道。
胡善祥滞了一下,垂下眼皮,不说话。
王昭容端起茶盅正要喝,听见凤歌的话,便放下茶盅,轻声叹道:“你还是别问了,皇太孙根本就没去瞧过这孩子一眼,听底下的人说,他成日就是跟那什么孙姑娘混在一处。”
凤歌暗自惋惜,再看胡善祥,只见她满脸忐忑。
王昭容品了一口茶,接着说:“姑娘,这宫里除了太子,就数你在瞻基面前说话管用,你得空倒是劝劝他。”
凤歌心想这宫里的事她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傻傻地插手了,她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次日晚,凤歌正在御书房给拨灯芯时,明成祖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突然说道:“前儿太子妃对朕说起,瞻基对你动了心思,竟然连正经的亲事也不想了,可有此事?”
凤歌一听,便知道事情糟糕了,一定是太子朱高炽对张太子妃提起那天的事,她悲苦莫名,跪在地上道:
“皇上,奴婢可是瞻基的姑姑,您就是借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去做那种辱没祖宗的事。”
明成祖盯着她,脸色微沉,微嗔道:“你的年纪不小了,也不能一直留在朕身边,朕曾经答应为你赐婚……”
明成祖的突然赐婚使凤歌警惕起来,不知明成祖又会怎样惩罚自己,这种时候她在应对上不能出半点错。
想及此,凤歌猛地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握在手中,将发簪尖利的一端对准自己的咽喉,哽咽道:“皇上,奴婢谁都不嫁,奴婢情愿留在宫里侍候您一辈子。如若皇上非要就此打发奴婢出宫,奴婢宁可死在您面前。”
明成祖赶紧抓住她握簪子的手,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半晌才说:“起吧,别跪着了,朕信你。”接着他淡淡地笑了,
“你这性子还真像永安,朕就依你,把你留在朕身边,王安,你从宫里另选一名宫女封为郡主,到日子直接送去那户人家吧。”
凤歌提着的心这才落回肚里,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才走到侧厅去沏茶。
大婚那日,蒙着红盖头满身喜服的胡善祥由一名宫婢扶着缓缓步过红毯,直向华盖殿走来,殿上的朱瞻基却神情冰冷,仿佛在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亲事,凤歌为那名女子深感悲哀,竟至想流泪,她知道那善良的女子每往殿上迈出一步,便向皇室靠近了一些,却同时也推开了属于她的那扇悲惨的命运之门。
她一生循规蹈矩,却不受朱瞻基的宠爱,只做了三年皇后,便被逼让位于孙氏,其后更被做了皇帝之后的朱瞻基赐号静慈仙师,奉旨带发修行,世人只见到她如今的风光,怎知她死后却连一张可让宗祠供奉的画像都没有。
次日,朱瞻基带着胡善祥来给明成祖请安,明成祖问了一些问题,尽管胡善祥举止大方,对答如流,但凤歌分明从她眼底看见了一位新妇的落寞,可见昨夜朱瞻基又宿在了孙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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