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换了身浅红色对襟薄袄,袄子的衣襟和袖边皆用金丝线绣着竹叶花纹,内穿一条百褶裙,她坐在铜镜前重新往脸上涂了点胭脂以掩盖面容的憔悴,瞅着镜里的自己,眼神落寂,面色清冷,竟然看不出丝毫喜悦来,入宫两年半,她已改变太多。此时的她既不是只为情痴的凤歌,也不是率性妄为的秦诗诗,她已变成一个浑然陌生的人。
朱瞻基的脸突然在镜子里出现,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凤歌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姑姑,你真好看,等过几年我就请求皇爷爷把你赏给我。”
凤歌笑了笑,只当朱瞻基年幼随口说说而已,便存心逗他说:“瞻基,等你娶亲的时候,姑姑可就老了。”
“在瞻基心里,姑姑永远都这么好看。”
凤歌笑着往头上插了一支金钗和桃红色绢花,然后直起身,拉着朱瞻基的手,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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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宫外人流潮来潮往,熙熙攘攘,卖花和卖各种小玩艺的小摊比比皆是,凤歌三人边走边吃,凤歌突然想起和马思敏在一起的光景,有些伤感。
走到张挂灯谜的地方,朱瞻基便往人群里钻,站在一株柳树下,突然朱高煦说道:“可惜济熿不在,他可是很会猜谜的。”
凤歌一滞,想了想,便说:“殿下见过三哥?”
“上回我和济熿把酒言欢还是在去年元夜日,今年却连想见也见不着了。”
凤歌心下震动,便着急地说:“三哥他怎么了?”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调向别处,长叹一口气,缓缓说:“你在宫里肯定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去年元月二十起,济熿的行动都不自由,平阳王府周围时时都有人盯着,听说连他府里都被布下了京城派去的细作。”
凤歌大惊,又默默想了半晌,想是明成祖已发现了三哥的谋逆之举,对三哥防范更严。
“都是皇上派去的人吧。”她说道。
“是太子的意思,但这计谋却是出自马思敏之口。”朱高煦说着,眼里多了狠毒,“在京里但凡和济熿交好的臣工暗地里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如今济熿就好比一只老虎困在笼中。”
凤歌立即想到了三哥的孤寂和三哥的野心,像他那样一个恃才傲物的男子怎堪忍受那样单调的生活?她不禁暗自难受,但转念一想,马思敏这样做可以改变三哥的结局,至少三哥可以在富足中终老。于是她又觉得欣慰。
但紧接下来的朱高煦的一句话使凤歌大吃一惊:“可是济熿迟早会回来,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凤歌无心再游赏,她跑进人群去找朱瞻基,朱瞻基刚好猜中一个字谜而欣喜不已,拿着一文赏钱咧嘴直笑。
“瞻基,我们回了,好不好?”
朱瞻基却说:“姑姑,我还没玩够呢?”眼睛闪了闪,说,“要不,咱去靖南侯府找思敏叔叔,他那里也许会有许多更好玩的东西。”
凤歌的心不由砰砰乱跳。而朱瞻基却拉着她便往人群外钻,也不管朱高煦。
离靖南侯府越近,凤歌的心越激动,也越忐忑。走到大门口,门口站着的小厮换了人,凤歌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上前通报一番,然后其中一名小厮便跑进大门里,一会工夫靖南侯便跟在那小厮后面走过来,见到凤歌,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下一瞬他就恭恭敬敬地略屈身,说:“殿下,请随老臣来。”
凤歌跟在朱瞻基身后进入侯府大厅,家里女眷都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唯独不见马思聪和马思敏兄弟二人。大厅里的气氛很怪异,几道目光朝凤歌身上扫来,靖南侯夫人的眼神漠然,苔痕惊讶,而明珍却充满着浓浓的敌意。
朱瞻基扫视了一遍,便仰头问道:“靖南侯,思敏叔叔哪去了?”
靖南侯答道:“殿下,思敏一早就去灵谷寺烧香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朱瞻基闷闷不乐地说,接着他望着凤歌,说,“姑姑,我想到你以前住的屋子里去瞧瞧。”
凤歌很尴尬,心想以前她是这里的主人,而如今事过境迁,这里已无她安身之处。
想着,她心里生出落寞,便对朱瞻基说:“瞻基,女儿家的屋子哪能让你随意进去呢?不如我陪你下棋吧。”
朱瞻基显得很失望,说:“我不想下棋,在思敏叔叔回来以前,你陪我在靖南侯府里四处瞧瞧好了。”
于是靖南侯便安排了两名小厮跟随,凤歌带着朱瞻基在侯府里四处闲逛,侯府里的一切令凤歌触景生情,想到再也回不到从前,她的情绪更加低落。
行走不久,朱瞻基便扔下她独自跟着小厮去竹林那边,凤歌独自站在抱月轩外,内心一片迷茫和失落,往事的一点一滴狂涌上心头,当中最多最华丽的当属与马思敏唇齿间的缠绵,此际忆来恍若隔世。
“姐姐此刻站在这里,应该是在缅怀往日的风光。”一阵淡淡的女人声音传来,打断了凤歌的思绪。
凤歌蓦地朝声音来处张望,只见明珍怀抱着一个约岁余、头戴虎头帽的小娃娃慢慢向她走近,在她身后紧跟着桑雪。
凤歌喊了一声:“兰儿。”
“姐姐如今再也不是郡主了,按规矩你应该叫我一声‘夫人’。”
凤歌心中明白明珍想趁机对她摆夫人的款,她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抱月轩里面。
“姐姐,你怎么不去死呢?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来?”明珍的语气里满是恨意。
凤歌回头看着她,说:“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明珍指着怀里的孩子,眼神狠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怎么能不恨你?以前有你在府里,二爷不肯多看我一眼,你人进宫了,也把二爷的心给带进宫了。只可惜我当时太笨,没看清楚这一点,如今我才知道你的手段高明,纵然我天天守在二爷身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却仍旧得不到他的心。有时我宁可自己就是你,哪怕只做一天的你,让二爷能真心对着我笑一下,我就是去死也值了。”
凤歌怜悯地看着明珍,又在一瞬间觉得自己、马思敏和明珍都是可怜人。
直到下午快黄昏了,才有一个小厮回来,他带来的消息是马思敏兄弟准备留在鸡鸣寺跟寺里的和尚一起打禅一夜。
走出靖南侯府,凤歌准备带着朱瞻基回宫,谁知朱瞻基却偏头对她说:“姑姑,我们也去灵谷寺为皇爷爷祈福吧。”
说完那孩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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