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的脸色苍白,满眼惊恐,凤歌来不及多问,便跟着那小太监往奉天殿跑去。那时已经散朝,凤歌刚跑近,王安便拉着她,着急地说:“姑娘,你都跑哪去了?皇上用茶找不着你,正发火呢。”
凤歌的心头便也感到不安,她赶紧跑去沏了一杯茶,从后面进去。
整座奉天殿就只剩下明成祖、朱高炽及朱高燧三人。凤歌看见朱高炽吓了一跳,心想,他不是正病着么?怎么来了?
朱高燧跪在地上,不住地发抖,他的右手边的地上散落着几本奏折,他嘴里不住地喊道:“父皇,饶了儿臣这一回吧,儿臣再也不敢了。”
明成祖因为愤怒脸上的肌肉直跳,他拍着龙案,疾言厉色,说:“你这混帐东西,朕让你住在金陵,宠着你,惯着你,你竟然学朱高煦谋反,趁朕卧病在床,收买刺客意图不轨,这里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父皇,真不是儿臣所为,这一切儿臣毫不知情。”
“朱高燧,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浑蛋,敢做不敢当?现已查明长史顾晟明明就是你府里的,你说不知情,那就是说所有行刺太子的行动是他一人主使的?前年朕卧病在床,在朕的药里下毒也是顾晟一人所为?”明成祖说话明显声嘶力竭。
凤歌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
“是,是,顾晟虽是儿子府里的人,也并非事事都告知于我。”
“顾晟如今已在天牢,既然你如此说,来人,传旨下去,把顾晟就地斩立决,并诛其九族。”明成祖看了朱高燧一眼,恰好凤歌来换茶,他继续说:“来人,褫去朱高燧冠服,逐出金陵。”
两名太监已经走到朱高燧身后,明成祖挥了挥手,说:“拖下去。”
朱高燧挣脱太监的手,爬到朱高炽脚下,抱着他的一条腿,痛哭流涕,说:“大哥,我不想死在外面,你救救我……”
朱高炽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说:“父皇,三弟不是有意为之,多是受了底下人的唆摆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请父皇收回成命。”
“大哥说得对,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底下人做的,父皇……”
凤歌把沏好的一杯茶刚放到书案上,明成祖便抓起茶杯用力朝朱高炽掷去,同时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朱高炽厉声喝道:
“太子,你那些圣贤书是不是读得太多了?都读傻了?他这明明是要谋逆,要夺你的太子位甚至要夺朕的江山,你还帮着他开脱什么?难怪你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弟要谋你太子之位,真正气死朕了。”
茶杯碎裂,茶水溅在朱高炽的袍子上面,湿了一片,而凤歌则退到柱子后面,肃立着。
“父皇,儿臣和高煦、高燧乃是同根所生,何苦相煎太急?父皇一向以仁爱治天下,何妨给三弟一个机会?母后若还在世,一定不想看见我们兄弟因此失和,骨肉分离。儿臣以项上人头作保,三弟再无下一次。”
明成祖的表情僵住,他有些失神,说:“若你们的母后还在,她也会……”他说到这里,沉默许久,才淡淡地接着说:“太子,你那项上人头朕先给你记着,高燧身边的人全都要换掉,你觉得朝中谁可胜任高燧的长史?”
“儿臣听说国子司业赵亨道及董子庄品行高洁,二人都可胜任长史一职。”朱高炽说道。
明成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沉吟道:“那都派给高燧做长史。你们都回吧,回去好好反省,古人云,一日三省吾身,朱高燧……”
朱高燧听了朱高炽的建议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当着明成祖的面提出抗议,只得独自郁闷。他正要起身,听见明成祖叫他,便吓得重新跪在地上,肝胆欲裂。颤巍巍道:“父皇。”
“朕问你,你一日反省了几次?”
朱高燧声音发颤,说:“回父皇,儿臣……儿臣每日早晚都反省。”
“又在胡说八道,滚!”明成祖随手操起一块龙钮玉镇纸向他掷去,朱高燧抱着头连滚带爬跑出去。
然后明成祖倒在椅里久久不语,满脸颓唐。凤歌重新沏了一杯茶过来放在他手边,轻声唤道:“皇上请用茶。”
明成祖抬了抬手,低声说:“就搁那吧。”
凤歌在那时骤然发现他鬓角又灰了许多,想着徐皇后离世以后,遇着不顺心的事,他无人可解,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权贤妃虽然不懂朝中事,但她可以吹箫逗他开怀,王昭容主管后宫事务,偶尔参与批阅奏章,如今却身染沉疴,后宫当中吕美人等争宠得厉害,偌大个皇宫,再无一人可以帮他,不知不觉他流露出衰老的痕迹来。其年明成祖五十岁,看起来却像是六十出头了。
王安上前低声问:“皇上,打今儿早起,您一直没吃东西,要不要传膳?”
明成祖这次说话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不用了,都退下。”
王安与凤歌对视了一下,凤歌小声说:“公公,我去做些粥来。”
王安点点头,面色凝重,说:“姑娘,就让皇上一个人清静会子,出了这等事,只怕他也没心思用膳了。”接着重重叹息,盯着前方,低声说:“皇上心里的苦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仅凭几句话便能化解过去的。”
凤歌跟着长叹,内心顿时沉重起来。心想皇帝在古文里曾用“寡”字自称,没想到这个字倒还真的无比贴切,做了皇帝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皇帝妻妾成群,儿女成堆,富贵之极,权倾天下,但是到头来皇帝却处处被身边人算计,反而成了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一愣神,她突然就想到了三哥头上,如果有朝一日三哥当真做了皇帝,那三哥会不会在独处时羡慕寻常百姓的天伦之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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