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王安,往前走了不远,马思敏便改了方向,径直朝南走,直走到坤宁宫外,恰好米兰捧着一件衣服从里面出来,马思敏忙上前招呼:“米兰姑姑,这是要出门办差么?”
米兰看见他,便笑道:“可不是,娘娘的一件衣服上的绣制的图案线头断了多处,我正打算拿去针工局修补。马大人,这几日皇后娘娘正念叨你呢,你快进去吧。”
马思敏便走进屋去,徐皇后正在写字,权采女在一旁研着墨,他乍眼一看之下,只见徐皇后容颜憔悴,面色枯黄,形骨锁立,便心知她已病得极重,不由心下大吃一惊,又想进一步诊断一番,于是他故意走近几步行礼。
“思敏给娘娘请安。”
徐皇后放下笔,看见他,便笑得极是欢喜,伸出一只手去扶他,说:“思敏,你巡视回来了,一切都还好吧?”
“谢娘娘挂念,一切安好。”
马思敏故意打了个趔趄,他的右手二指趁机搭到徐皇后的右手腕上,就在那一瞬他就听见徐皇后的脉象时强时弱,不够稳定。再抬眼观看徐皇后的气色,亦是无多少生气,真正是一副日薄西山之景,最多能撑过两个月便会归天而去,他便心酸不已。脑中想着马思聪在书房里对他说那些话,看来自己的家人分明是把凤歌送到黄泉路口了。
“思敏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徐皇后和蔼地说:“别动不动就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你年纪尚轻,皇上却把辅国的重任交与你,想来你一定是路上累着了,你也别站着了,坐着说话。”
马思敏便边道谢边坐在她下首,这才注意到凤歌并不在屋内,想了想才红着脸问:“娘娘,凤歌这会子跑哪去了?也不见侍候您?”
徐皇后笑,说:“你这才是入了正题,那丫头去御膳房给我煎药去了。”
一旁的权采女也捂着嘴笑。
“娘娘,凤歌进宫叨扰您也有些日子,如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您恕罪。”被徐皇后戳穿了心思,马思敏便不再遮故,顺口接着说下去。
徐皇后眸光柔和,说:
“凤歌循规蹈矩,说起话来极讨人喜欢,这宫里识文断字的不多,自她来了以后,我却多了个能说上话的人儿,平日里与她谈论诗文倒不嫌日子难过。有时我竟会想起你的母亲,她生前也是一个女才子,跟我也极合得来,偏偏我和她的缘分却极浅。”
马思敏听她提起自己死去的母亲,又对凤歌赞赏有加,心里更加难过。
“娘娘能如此看重凤歌,思敏感激不尽,但凤歌的性子却有些急燥,上次在午门就闹出乱子来,宫里私底下都叫她‘女张飞’来着,臣担心她又会捅出什么乱子。”
“女张飞?”徐皇后一滞,在嘴里重复了一遍,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身子不停地抖动,然后说:
“我也听见宫中有人说起‘女张飞’,却不知原来就是凤歌,她在我这里小心细致,我还真没想到她竟会那么冒失的人。思敏,你历来心思慎密,却在这件事上过于担心,细细想来你也是爱妻心切,这一点上你很像鸿音,因我这病使你们夫妻分开,我也着实不安。”
“凤歌实在不能留在娘娘身边,请娘娘即刻将其从身边调开。”
徐皇后轻声笑,眸光和蔼,说:“思敏,你还在怀疑凤歌?”
马思敏答道:“若留凤歌,恐宫中永无安宁。”
“你和其他人一样,都以为凤歌是晋王的妹子,便也是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可依我这些日子的观察,她虽有小聪明却是心思单纯。”
“娘娘认为臣该信凤歌?”
“一日夫妻百日恩。如若凤歌不如你意,你岂会在我面前言笑宴宴?”
“既如此,臣请娘娘先下一道懿旨赦免凤歌的死罪。”
马思敏心想徐皇后才智不输于任何一名男子,明成祖多亏有她做幕后军师,才从建文皇帝手中拿下这片江山,自己虽然仍不放心凤歌,但也不愿意看见她死得不明不白,趁着徐皇后对凤歌印象良好,他顺着竿子往上,提出这个要求来。只要他能手握一道由徐皇后手书的免死诏,将来即使徐皇后殡天,凤歌也能安然无恙回到靖南侯府。
“你这孩子,绕了这么大个弯子你才是冲着这个而来,我可上了你的当了,那我就写下一道懿旨,就恐怕将来未必用得上。”
徐皇后怜爱地说完,便当真铺开张执笔写起来,然后她又拿凤印盖了章,再然后她便将那道懿旨交到马思敏手中,马思敏接过便看,只见上面写着:
“内阁首辅马思敏之妻、晋王济熿之妹朱氏凤歌,始于永乐五年六月初五行走坤宁宫,其举止进退合乎祖制,与宫人一般无二;榻前奉药,昼夜衣不解带,事吾如亲慈,念其年少恐偶有率性之举失礼于人前,贻笑大方,故立下懿旨赦其不当之举,保其一生性命无虞。”
马思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待墨迹稍干便忙不迭地收进怀里。
“这下你可放心了?!”徐皇后笑道。
马思敏脸红,只得干咳两声。
“嗓子痒了?他们刚刚给我送了一些冰镇酸梅汤过来,我正愁一下吃不了,不如你拿去吃了。”徐皇后接着便把一碗酸梅汤推到马思敏手边。
马思敏自顾自端在手里喝。随意又絮叨了几句,仍没见凤歌到来,于是他便起身准备告辞,徐皇后指着门口说:“你还是别急着走,凤歌这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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