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烛火下，悠闲地品着茶，陌染就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也不动。突然，被烛火照得炽白的窗纸上映出一抹人影，陌一瞬间打开门一掌拍到那人的面前，又在看清那人的样子时一瞬间停了下来。

　　“是你？”他皱着眉，望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厉万贤。

　　“不错，正是我。”厉万贤微微笑了笑，抬起一只手将陌染仍僵在他面门前的手压下。“陌公公，做人要低调，不能太冲动啊。刚刚，只差那么一点点，小人就要死在陌公公的掌下了。真是危险啊。”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陌染的眉头皱得更深。厉万贤原本是皇后那边的人，他并不怎么相信他。

　　“晚？”厉万贤挑了挑眉，又状似认真的看了看天色。不错，的确是有些晚，不过正是因为晚，所以他才来看看陌染是不是真的和传闻中说的一样寸步不离皇帝的身边，还有他是不是真的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不过……见面不如闻名呢，如果真要动起手来的话，他未必不是陌染的对手，只不过现在并不是跟陌染动手的时候。想到这里，他回头，视线越过陌染，直接望着皇帝，微微地笑着。“小人日夜兼程，迫不及待地想要向皇上禀报皇上交待的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天色已晚，如若因此惊扰了皇上的话，还请皇上恕罪。”

　　“你进来吧。”皇帝幽幽地开口。大家都是聪明人，厉万贤心里想什么，他多少能猜到一点，正是因为猜到，所以他很放心，聪明人总是很少会做傻事的。

　　听到皇帝的回答，厉万贤笑朝着陌染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才走进门去。

　　“说吧，朕要你办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厉千品已经记起她被逼跳下悬崖的事情，不过……”

　　“不过？”

　　“不过，小人并不认为逼着厉千品跳下绝情崖的人会是李瞳，听说皇上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江南一带的，不知道这件事皇上怎么看？”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厉万贤看着皇帝的眼神很认真，似乎连一点细微的表情都不会错过。被厉万贤这样盯着，皇帝突然笑了。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是吗？”厉万贤转身朝门走过去，走到门边，他又突然回头，望着皇帝笑着。“有件事情小人必须提醒皇上一下……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朝着预期方向发展。”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如果皇上真的在意的话，何不自己去看呢！”说完最后一个字，厉万贤诡异地笑着，转身。

　　看着厉万贤消失在黑暗中，皇帝的脸变得很阴沉。

　　他不明白厉万贤最后那一句话的意思，他是想说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吗？还是想说他的目的，不可能达到呢？

　　确实，厉千品可能记起李瞳伤她的事情，但也可能记起李瞳救她的事情。厉万贤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厉千品记起了不该记起的事？

　　“陌染，我们去剑庐。”

　　已经走出老远的厉万贤突然站住，勾起嘴角，喃喃自语：“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呢？真期待最后的结果。”

　　只是隔得太远，皇帝和陌染都听不见。

　　***

　　天空挂着一轮弯月，月光下，厉千品慢慢地走近，直到走到李瞳的面前。

　　李瞳怔怔地看着厉千品，动也不动。自从厉千品跟着厉万贤走了以后，他就一直站在剑庐的门前等，每天每天都从天黑等到天亮，再从天亮等到天黑，可是现在厉千品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站在那里，眼里流着泪，傻傻地笑着。

　　“你回来了？”

　　厉千品点了一下头，眼神不停地四处游移着，不敢面对李瞳。是的，她不敢面对他，因为她是来找他报仇的。她要报他欺骗她的仇，所以她也要好好地欺骗他，让他也尝尝被人欺骗是什么样的感觉。

　　“外面冷，我们进屋。”李瞳牵着厉千品的手，他什么也没问，因为不用问他也猜到她是做什么去了。他不知道她到底找到了什么样的答案，但不管她找到什么样的答案，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龚清阳说得不对，即使厉千品永远都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在他心里，厉千品也永远都是厉千品，只是变得比以前稍微难以捉摸了一点而已。

　　厉千品没有反对，任由李瞳牵着她的手朝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站住。

　　“怎么了？”李瞳讶异地回头。

　　“我们是夫妻对吗？”她望着他，问。

　　李瞳只讶异了一下，立刻点了点头。

　　“对，我们是夫妻。”

　　“那么，你能说爱我吗？”

　　“当然……我爱你，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李瞳笑着将厉千品的手牵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厉千品笑了，她决定要在他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候杀了他。

　　“那我们回房。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皇帝站在屋顶之上，静静地看着，当他听到厉千品的话时皱起了眉头，转身，用一双冰冷地眼睛望着身后的陌染。

　　“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就去杀了厉千品。”

　　陌染只犹豫一下，立刻一掌朝着厉千品击去。当厉千品要瞳郡主说爱她的时候，他就知道糟了，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厉千品不只要瞳郡主说爱她，居然还想跟瞳郡主同房。皇上虽然因为瞳郡主是个男人，不得不放弃他，但却未必能接爱瞳郡主跟别的人同蹋而眠。厉千品犯了皇上的大忌了。

　　“卟”厉千品一口血喷出老远。李瞳睁着眼睛，惊恐地望着眼前的那一幕。在这一刻，他觉得他的心也跟着停止了跳动。

　　厉千品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之后，陌染又紧紧地跟着掠了过去。他刚刚那一掌怕误伤了李瞳，所以有所保留，还不能打死厉千品，所以他还要再跟上去补上一掌。

　　就在陌染即将再次击中厉千品的时候，空中白影一闪，龚清阳一只手接住厉千品，另一只手迎上陌染的手掌。从厉千品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就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只是陌染出现得太突然，他也好，李瞳也好，谁也没有预料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千品就那样被打飞出去。

　　看着突然出现的龚清阳，陌染脸上的表情变幻了一下，迅速后退，带着皇帝消失在黑暗当中。

　　***

　　“千品的情况怎么样了？”李瞳焦急地望着龚清阳，自从龚清阳替厉千品把过脉之后，他就一直沉默着，什么话也不说，这让他很担心。

　　“她么底怎么样了？”见龚清阳不回答，李瞳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遍。

　　龚清阳终于抬头望了他一眼。

　　“虽然不至于死，但也很危险，你们先到外面去，我先替她稳住伤势。”

　　听了龚清阳的话，李瞳立刻转身。他不原谅皇帝，他决不原谅他。

　　看着李瞳走出房门，剑封真追了出去。他从没见过李瞳这副表情，他有些不放心。果然，李瞳并没有在房外等，他一直走出了剑庐，走进深深的夜幕当中。

　　望着李瞳消失的背影，剑封真微略微沉思了一下，又回到龚清阳那里。

　　“李瞳出了。”

　　龚清阳苦笑了一下，淡淡地说：“让他去吧。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才能解决，我们插不了手。”他猜得到李瞳要去哪里，温璧蝉和厉千品都因他而重伤，昏迷不醒，他若是什么也不做，那他就不是李瞳了。

　　李瞳笔直地走到皇帝投宿的客栈，就着月光走进皇帝的房间。皇帝就坐在桌边，一脸平静。

　　“坐。”

　　李瞳没有坐，他突在冲到皇帝的面前，像一头盛怒的豹子一样紧紧地盯着皇帝，并且一拳朝着皇帝打过去。

　　就在他刚抬手，陌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拦下他的拳头。

　　“陌染，放开他。”皇帝很平静地望着李瞳。他从来没见过李瞳发脾气，李瞳是那种不管遭遇到什么，总是摆出一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样子的人，但显然今天不一样，今天，他真的生气了。

　　陌染讶异地望了皇帝一眼，松开了拦着李瞳的手。李瞳立刻一拳朝皇帝脸上挥了过去，打得皇帝后退了两步。

　　“你为什么要伤害厉千品，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放过她的吗？”打了一拳后，李瞳停了手，只是瞪着皇帝的眼是一点也没有变，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皇帝站稳后笑了，朝着李瞳一步步地走过来，走过来后也抬手，一拳打在李瞳的脸上。

　　李瞳抬头，愣愣地望着皇帝。

　　“朕是答应过你放过厉千品，但那个条件的前提是你必须留在朕的身边。朕说过，若你不肯留在朕的身边，朕就杀光你身边所有的人。这只是一个开始，杀了金无名，重伤温璧蝉和厉千品都只是饭前的开胃小菜，别忘了，整个克亲王府的命运都还捏在朕的手里。朕是天下之主，朕要谁死，谁就得死。能救他们的……只有你。”

　　“我是个男人，就算入了宫又能怎么样？”

　　“朕不管，朕想要的东西，朕都要得到。不管是天下，还是你。”

　　李瞳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皇帝。他害怕了，他觉得这个靠冷酷手段夺得天下的男人已经不正常了。

　　“你……你疯了？”

　　“是，朕是疯了。不管朕做什么，你们全都不赞成，朕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疯的。”李瞳后退一步，皇帝就前进一步，一直紧紧地贴在李瞳的面前。“朕亲手杀死兄弟，逼死侄子……从那个时候起，朕就已经是疯了。你还要朕证明朕到底有多疯吗？”

　　李瞳被逼得跌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错了。他以为只要他还活着，皇帝就不会真拿他身边的人怎么样，但是显然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皇帝已经不耐烦了，不会再顾及他的心情了。若是他不跟他回去，只怕他的手段会越来越激烈。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软软地说：“我跟你回宫。”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瞳，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他才微微笑了笑。

　　“你跟我回宫？”

　　“是的，我跟你回宫，所以你放了厉千品”

　　皇帝勾起嘴角阴森地笑了。

　　放过？

　　“好，朕答应你……”但，只到你跟朕回皇宫之前。

　　皇帝没有说这话的后半句。他觉得没有必要说。这一次，哪怕留下的只能是一具尸体，他也要将李瞳留下来。

　　他喜欢李瞳身上那股浓烈的惨淡、喜欢看他在这种惨淡下依然谈笑风声的样子、喜欢看他不食人间烟火游戏人间……他不喜欢最近这种变得开朗了的他，所以他要把他关起来，哪怕只能将他变成一具不会动的尸体，他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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