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直至饮下茶水许久,我仍不敢稍稍移开目光,眼前的傅昱笑得如此轻松惬意,纵然一身衣裳在坠落斜坡时磨损不少,但在夕阳的余韵中,将他那一张白玉脸庞添上金辉,更觉温润悠然。
“华沐,你真好看。”我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如今我俩遭逢多事之秋,他面上依旧焕发着熠熠神采,还有那双像是能吸引人一直看下去的深邃眼眸,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清晰得能映出我的影子,傅昱他似乎永远气定神闲,不会有愁眉不展的时刻。
他是不是永远都可以那么淡然,即使眼前的危机还没过,即使有人逼迫他领兵作战,即使有一天他突然发现眼前的美好是假的?
傅昱又俯身渡了一口茶水给我。
但我只顾着怔怔地望他,一没留意呛着了。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傅昱拿袖口轻轻擦去我嘴角的水渍。
这番动作有说不出的暧昧,我脸上蓦地一烫,结巴道:“额,我在想你……”
我话未说完,傅昱低浅的笑声将后面的话打断。他轻手将我眼前的发丝撩开,笑道:“像你这么直白大胆的能有几人,怎么会认错。”
原来,他一直在介意着,我那日说他认错人的话。
但其实我刚才话未说完,现在解释再多都已经晚了,而且看傅昱一脸得意的光华神采,我便生生将喉间的话咽了下去。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傅昱是喜欢我的,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接着,我为这念头浑身一震。
幼时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的但确实是记不得了,当然也就不知道那段酷似青梅竹马的爱恋在傅昱心底占着多重的分量。但我自从再遇上他之后,视线里绝没有见他对别人好过我,包括他那个所谓门当户对有着口头婚约的沈乐。在我的世界,爱就是对一个人特别不一样,正如我曾经对九爷那么紧张。
傅昱是否也是如此?
转眼看见傅昱立在一旁,手上动作好似用小刀削着什么,过了一会,他将方才装水的杯子端到我面前,好奇地凑近一看,竟是满满一杯切开来的青果。
他细长的手指挑起一颗,放在我嘴里,青涩的果子将一股脑的酸味从舌尖酸透开来,顿时鼻子涩然,眼睛噙着水。
我眨巴着眼睛:“这果子委实太酸了。”
傅昱将我望了望,状似漫不经意地淡声道:“那我们不要吃了。”
我吸了吸鼻子,伸舌头又咬住一颗,嚼了两口吞下,声音半哑道:“那还是吃吧,总比饿着肚皮睡好些。”
傅昱看了看我,低下头轻声道:“你说,如果我一直这样对你好,会不会有一天你感动得哭了?”
我怔住不语。他浓密的眼睫下,看不清楚眼中闪烁着什么。
半晌,傅昱抬眼道:“眼下你我都脱离故土,你唯一的牵挂就是许先生和你师姐,若是我能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那么,之后你想去哪?”
我认真地想了想,道:“小时候我娘教过一些诗篇,她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些景象本是她最向往的,可惜终其一生也没有达成所愿,直到生命的终结也只是在等待,无尽地等待我爹回头。我真希望有一天能替她去看一看。”
“好。”静默半晌,傅昱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竭我一生,必让你达成所愿。”
我眼皮倏地一跳。
忽觉浑身的麻木感渐渐褪去,有了一些疼痛的知觉。等傅昱替我捻好被角,我额头上已经满布细汗。
傅昱略一眯眼,看着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沉声道:“伤口开始疼了?”
我细弱蚊蝇的“嗯”了一声。
“我在你方才吃的青果里加了味草药,本是为了助你活络筋骨,只是这里没有麻沸散之类的药物,伤口的痛你暂且忍一忍,好过以后手脚不能动的苦。”
我勉强闭了闭眼睛,算是点头应了。
此时全身上下无数个因为滚落斜坡而摩擦出来的大小伤口都犹如火烧一般的叫喧。我脑袋嗡嗡的响,而傅昱安慰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微弱得几乎听不到。全身上下忽冷忽热的折磨,让我到最后不得不出声喊疼,甚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窄小的床上打滚,冷汗淋漓。
身侧微一下沉,傅昱双手缚着我让我不得动弹,声音很轻:“你这样翻来覆去很容易把伤到的骨头折了……”
我闭着眼睛,紧紧依偎在他身前,发出一声呜咽。
濡湿的眼眶被什么轻轻一点,接着是略微不紊的吐息在脸颊,他低声道:“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便没事了。”
他这话倒像是一种蛊惑。
我与疼痛作斗争,意志早就很脆弱了,此时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让我真的放松下来。纵然身上的伤痛还在,但小腹渐暖,身上混淆的燥气好似突然有了一道出口,我的神智渐渐松散,很快便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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