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其实,被官兵追上也早在预料。如果何祺连我们到达江南时都还蒙在鼓里,以为我们三人仍旧被困,那他也枉为陈冕的爱徒,枉为将军了。
如今天色尚早,早上气温偏低,淮河上泛起一片茫茫的水雾。
本来我与白召,方云商量,是想一直沿淮河南下,取道临安,可眼下情形,只好在下一个渡口便下。
因为小船是租赁来的,而淮河沿途的每一个渡口都设有检口,下船的不免又耽误了一番功夫。
才将诸多事宜办好,渡口便被一批从远处赶来的衙差封住去路,称有偷敌叛国的奸贼藏匿其中。我看向白召,动了动嘴,哑口无言。前有衙差挡道,后有追兵逼近,此时当真是插翅难飞的境况。
何祺指着几个面相生疏的随士,道:“派些人去前面守着,你们几个看仔细了,给我搜!”
我与白召站在人群中,因为周围都是普通老百姓,哗然的议论声自然免不了,正好给我和白召的对话做掩饰。
“方云的伤势还没恢复,你带他往小路走,下一个渡口是姑苏,就在那会合。”我道。
白召犹豫着:“那楼主你……”
“我自有办法,你们现在就走,以你的轻功想甩掉这些官兵应该是轻而易举,我就趁乱沿河道往下游去,到时候在姑苏等我罢。”说着,我轻轻退了两步,眼神对白召一再示意。
白召遂点头应许,何祺的手下正迈步朝人群中走来,离我们的位置越来越近。
方云忽然睁眼望向我:“为什么要舍身救我?”
我原本低头紧张地注意着何祺越近靠近的长靴,听到他这话不由怔了下,接着摸了摸鼻子笑道:“什么舍身相救说得那么严重,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是需要你们的掩护。”
他轻咳了声,视线望向别处,目光深邃:“其实可以丢下我的,何祺不会对我怎样。”
“那是他以为你是女子的时候,如今你这么孱弱,他一眼就能看出你是男人。且不说你欺骗他会怎样,既然你被我们带出来,他肯定认为你跟我们是一伙的。”我淡淡道,“你想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方云默然无语。
而何祺在这中间又检查完数人,他迈开两步,目光望向我们所在。我下意识地推开白召,用力大喊:“你们快走!”
白召似乎早就做好准备,身影矫捷如离弦之箭。何祺以及众人的注意皆被他俩的动静吸引,虽然何祺很快就下令众兵士去追,但这些虾兵蟹将如何比及白召。我心下安慰,转身跳下一艘刚刚驶近的商船。
一切都如我想象的顺利,商船来自江南最有名的字画商沈乐姑娘。
江南文人墨客众多,而这位沈乐姑娘却是最最著名的。
倒不是因为沈姑娘的字画价值最高,胜在沈姑娘本人才情如诗品貌如画而被世众称颂。
我对沈姑娘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听说这文姑娘比我大不多两年,但与傅家华沐公子在姑苏于商道齐名。
既已知道这是沈乐姑娘的船,势必会在姑苏停下,我便有了安心歇息喘口气的机会。
方才跳下商船时并未引起商船上人们的注意。我也不敢张扬,偷偷跑进堆货品的船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打算打个盹。
“徐妈,小姐派人过来取件了,赶紧着人将货品抬出来罢。”
睡了不知多久,我被一道清丽的女音唤醒。
有人应了声,片刻后,就有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往我这间舱走来,我急忙跳起来躲到门后。
此刻时候不早了吧,透过门缝,可见天已是灰蒙蒙的。
几个脚夫搭手将一箱一箱的字画抬出去,有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女管事,大概就是徐妈了,在一旁指指点点,尖声尖气地喊着:“轻一点,笨手笨脚的,弄坏了一点看你们有几个银子赔。”
脚夫们抹着汗,神情很是无奈。
我一向是看不惯这些颐指气使的老妈子,当下趁他们没注意间,悄悄到外头来。
商船坚实宽敞,鲜丽的涂漆,雄赳赳的白帆。
船还未完全靠岸,我暂时下不去,但隔着水波,那岸边已经排满数辆长身马车,这种马车比一般的货车要豪华,比一般管家小姐坐的马车又更偏大,既可以用来运输货物,又可载人,但造价不菲。
看来那位闻名未见的沈乐小姐确实大手笔。
船头穿绿衣裳的丫鬟忙碌进出,她不满地对徐妈道:“徐妈,快唤人将船靠岸。小姐吩咐一定要把张先生的画卷一同带去给未来姑爷的,你明知道未来姑爷最喜欢张先生的字画了,千万延误不得。”
“是是是,绿姑娘说的是,看把我给忙的,多谢姑娘提点。”徐妈笑脸回道。
我躲在暗处,看着不禁有些欣羡。
沈乐姑娘和她的夫君如此恩爱绵绵,此情必定地久天长。
冷不防,身后有沉沉的男音催促道:“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
我回头一看,竟是一个脚夫,抬着一盒及膝高的木箱,大概气力有些虚,又看我正闲,以为我是脚夫,便喊我帮忙。
在船上我找到一件男装,卷了袖口裤脚再绾上发髻,倒也挺有爷们相的。现在被错认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干脆将计就计,弯腰拾了一把灰尘抹汗似的抹在脸上,然后转身笑眯眯抱怨道:“作死了,也不让人休息下。”
那脚夫忍不住附和道:“最后一箱了,如果不是沈乐姑娘给的赏钱多,那老婆子在旁边这么指手画脚的,换谁也干不了。”
我应了声,暗暗一喜,看来没让人起疑。
天色暗沉,河道两旁瞬时点起一排大红灯笼,映亮碧波滔滔。
我跟着脚夫将木箱抬到岸上,绿衣姑娘走过来给我们一人一锭银子,尔后打开箱子看了眼,道:“麻烦两位小哥帮忙抬到府上。”
我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那见到银子两眼生光的脚夫直道好,我便只好一齐跟着上马车,途中左折右拐,行了数里路,终于在一处偏静的阔气宅子前停下。
听得绿衣姑娘说:“两位小哥到了,将箱子抬下来吧。”
我自然是欢喜地跳下马车,正准备与脚夫齐力抬放木箱。不想偏头一望,竟被宅子前站着的一双妙人所吸引。
傅华沐,一席纹绣锦袍,腰间系着润玉短笛。泼墨般的细密发丝束在金冠中,高雅端方的神情略显疏离,浅浅的乌眸含笑望着对面的女子,好像之前那般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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