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天了。不算长却也不短。异世界的生活方式及自然状态并未给我带来半分的新鲜感。我还是我,那个永远都只有一副神情的女子,不会因为身在何处,置于何地,而发生半分的改变!
我向来性情淡泊如止水,很少会因外界的变化而心生一丝的波澜。即使这里与我来的世界完全颠倒,我也未有一丝的不适。
我盘腿坐在这张木床上已有将近一天的时间了,像这种耳观鼻、鼻观心的调息内力的方法,几乎已经取代了我的睡眠。
我从会走路开始,便用这样的方式保养体力的同时蓄养内力。
佛家讲究觉悟,这种觉悟又分几类,“自觉”属小乘,但求独善其身。“觉他”是菩萨,有慈悲心,自动教化众生,为不请之友。“觉行圆满”是佛。
武学与佛学相差不多,都是求个圆满,武功的高深并不在于招术的花样翻新,而是取决于修为的内力深浅!
众多兵器中以剑最为精妙。剑者,短兵之祖,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咸崇。看似薄薄一物,掌握起来却是极不简单。我们爱家的剑术自成一道,千百年屹立与剑术界经久不衰,所在的道行,就是一个“清”字!
爱家剑术传承到我已经经历了二十五代,剑神一名,却是我心里的一道魔障,重压不堪啊!
每每想及此名,便觉得心内怅然,堵得经络不通,七十二周天的大周天都不能调息开来。
我们爱家因爱剑才习剑,因剑之灵气,才甘为剑使,护剑修剑,从未动过半分的争世之心,却不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惟恐避之不及的东西,到头来,却还是落到了自家门楣之上,真是盛名难负啊!
我自知分了心,今天的修性之气也只能度到此处,还有一点原因,屋里还有个人为了想和我说一句话,而等了我一天了。
床对面的方桌旁坐着一名素衣男子,他低着头,一双含着落寞神情的眼睛从最开始的平视于我,到现在几乎要掉到他自家脚面上去了,足可以显示出他内心的挣扎有多么激烈了。
他已经从这里陪了我一天了,我知道他是有求于我,至于他想求什么,我便不得而知了。
他是我来到这个时空认识的第一个人,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他把我从断崖下面背回来的,也是他一直守在我身边照顾我三天三夜直到我清醒的。
此情虽然谈不上是救命之恩,却也是我欠了他的,他有求,我必会应的。
他姓田,没有名字,不只他没有,这个时空的男子几乎都没有名字,他们大多都像是家庭的附属品一样生活和存在,卑微如尘!这是他告诉我的!
他的年龄也不算年轻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总是咳,似乎稍微咳得用力一点,就能把他的骨头架子震散开来似的。
我总觉得他必是有什么解不开便不敢去死的心事在支撑着他,否则以他那把瘦得几乎无肉、将近油枯灯尽的身体,还能撑着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啊!
对此我无能为力,我学得是剑道,不是医道,我粗通的皮毛医术定没有华佗再世、扁鹊之能,我无力回转他的生命,这一点我很遗憾,毕竟他曾经帮过我!
可能是出于这种愧疚之情,我打破了我以前“三不管”的规矩,先开口问他了,“公子,你有事求我就直说吧!”
我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的时候,叫的是“先生!”,他惊愣的神情仿佛是听到世间最让他惊异不以的事了,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时空里,只管教书的女人或是自己的老师叫先生,那是对学者和长者的一种尊称,对于像他这样的男子,“先生”这种叫法,定是他从未享受,也是无法享受的称呼!
随后,他推脱着让我叫他“田伯!”
如果说他接受不了我叫他“先生”,那很对不起,我更接受不了叫他“田伯!”
我承认他的年龄比我长,可我很难把他的形象与“伯父”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推来让去后,我选定了“公子”两字,全当是两者的综合吧!
“啊!没……,我……”
我们认识有十天了,可他每次和我说话还是这样吞吐,低着头,小如蚊蝇般的声音断续不成句,想要表达的意思还未说清楚,却引来了重重的咳声,听起来很是揪心。
我耐不住心头浮出的对他的不忍之情,停止了大周天的内力循环,微微舒展了筋骨,起身下床走到木桌旁,给他倒了一杯清水,递到他的面前。
他未敢接我递过去的水杯,只是抬起一张满是惶恐、苍白如纸的面容,小心地对上我冷淡如霜的眼,踌躇着。
这还是除我刚清醒时睁开眼睛那次,贴近见过他的脸之外的第一次有幸目睹到他的相貌。
这一次比上一次要看得更加清楚真切。上一次,可能是因为我刚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的缘故,而他也因近距离面对陌生女性紧张害怕便快速转身躲过我看向他的目光,我那时还在想,他既然怕我,为何还要救我呢?而这一次,他可能是心里有事,不得不面对我,也就把那些根深蒂固的男女有别的观念暂时抛却,没有闪躲。
他的眉眼很清秀,虽已尽是岁月沧桑的痕迹,却仍没有完全掩住他曾经的风华,这男子年轻时,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现在落迫成此般模样,真是无处诉说的悲凉啊!
他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接过我手中的水杯,含着莹莹珠光的眼眸也随着他握着水杯的手又一次的低垂下去。
“你有话就直说,你有恩于我,只要你说的事我力所能及,我定不会推脱的!”
我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杀伤点就是太冷。无论怎么调控,都不见成效,和他说话时,我已经尽量柔和,听起来却仍如破冰一般凛冽,很难让我自己满意,只希望没有吓到他。
他听完我的话后,瘦弱的身子难以自持地颤抖了一下,向是鼓足了身上所有的勇气,带着万般小心的哀求,慢慢地说道:“小姐,奴……奴家有个儿子乳名唤做安儿,现在被关养在京都的含羞堂内,奴……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虽为青鸟,可……可性情极其乖顺,男儿家会的东西他也是无一不通,模样身材也……也是过得去的,奴家自知命不久矣,奴家不敢求小姐娶他进门,奴家只望小姐念着我这几天对你的照顾,就……留安儿……留安儿做个记名的房里人吧!求求你了,小姐,求求你……”
他的话断断续续说了许久,声音越来越哽咽嘶哑,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满脸,有几滴不小心掉进他手捧的杯里。
言及最后,竟然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整个人也如面袋一样倒在了地上,跪在我的面前,就要给我磕起头来。
以我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和接触的人和事来看,这样的男人比让我突然看到街头有裸奔镜头还让我咋舌!
我听不太懂他所说的话里,究竟是怎么一个意思,不过,有一点我听出来了,他是想让我帮他救他的儿子,如果真是这样,这对我来说,很简单!
龙潭虎穴,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小儿的把戏,随手可破!
我除了不通情,其余的技能都很灵通,用白冰的话来说,我智商高情商低,至于低到什么程度,他说他暗恋我十年,可我却是在他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才知道他爱我,我也爱着他的。
这算不算是世间最悲哀的事呢?
我从自己的情绪里愣了片刻才缓醒过来,眼前跪着的这个男人,无论他的举动怎么样的让我难以接受,可他必竟是有恩于我的人,“受人点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这一信条无论我步入哪一个时空,它都是通用的。
我伸手把跪在我面前,有些瑟瑟发抖的男人扶了起来,我不看他而是看向窗外正浓的夜色,淡淡地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早你带我去吧!”
他听了我的话惊愣得猛然抬头,眼里闪着将信将疑的光,随后,就又被涌上的喜悦盖了上去。
“嗯,谢谢……谢谢小姐……,谢谢……”
他激动的只知道不停地重复“谢谢”二字,身体倾斜像是又要给我跪下,我连忙掺住他就要贴上地面的身子,仍是淡淡地说:“你不必如此,说谢的应该是我,你快去睡吧,明早还要早起!”
我这个人向来不愿与人多话,特别不愿意与一个大悲大喜交织、思维混乱不清的人推来退去地说“谢”或“不谢”的废话。
他听完我说的话后,知趣地不在多言,转身离开了屋子,去了屋子旁的草屋。
自从他把我从崖下捡回来后,他便把院子里惟一一间可以挡风遮雨的木屋让给了我,而他自己去住四面透风的草屋,这让我非常的于心不安,几次推换,他都未应允,固执地坚持着!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他这么柔弱无力的人,为什么会一个人躲在这深山老林里居住呢?我不修功时,也曾仔细察看过周围的环境,方圆三十里之内,绝无人烟,野兽倒是不少!
这样复杂的自然环境,以他的性情竟独居于此,颇耐人寻味啊!
看着他瘦弱的身影,我无奈地摇头,我本不愿与过多的人牵扯上太多的关系,想清清静静地修炼元神之气,把剑力提高到臻境,可两世为人,竟哪一世都不能让我得偿所愿,真不知这算不算是劫数难逃啊!
心有魔障,命有劫数,我要怎么样才能全身而退,既可以保全爱家千年“剑神”的封号,又可寻回我从另一时空丢失的那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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