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沈清伊正在梳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钱天海笑得如地沟里的老鼠一般,令人厌烦。
沈清伊皱了皱眉,瞧也不瞧他一眼,也不叫起,冷冰冰道“钱公公,一大早便往凝素宫跑,所为何事?”
钱天海见沈清伊不叫他起身,有些恼怒,现如今除了沈清伊,哪个宫里的小主,娘娘不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可沈清伊是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钱天海小狐狸眼微微一挑,高声道“奴才是来传皇上的旨意的。”
沈清伊将目光从菱花铜镜中收回,微微侧转身子,笑看着钱天海道“哦?是吗?那钱公公还不起身?怎么?要让本宫扶你不成?”
“奴才岂敢!”钱天海得意的站起了身子,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正了正衣冠,尖细的嗓子喊道“皇上有旨!”
沈清伊装作没有听到,自顾自的拿了紫檀木雕海棠花妆台上的一支鎏金坠东珠的凤钗,在发髻上比着。
钱天海见沈清伊没有跪地接旨,舌头吧唧了一下嘴唇,拖长了声音,又喊了一遍“皇上有旨!”
沈清伊凌厉的眼神扫过,钱天海只觉得自己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钱公公该知道本宫跟皇上是如何相处的,你见本宫给皇上行过几次礼?难道你还想受本宫的福身礼不成?”
“奴才不敢!”钱天海只觉得自己拿这位姑奶奶没辙,哼,待宣完了这旨意,看她还能得意多久,这宫里除了皇上,太后,能跟他钱天海对着干的,还没出生呢。
钱天海笑得愈发灿烂,那满是褶子的糙脸上似绽开了一朵枯败的菊花,“皇上有旨,请皇后娘娘亲自拟封懿旨,晋封雪贵嫔为正二品妃,封号为‘雪’。”
沈清伊拿着凤钗的手微顿,随后优雅的将那凤钗簪与发髻的一侧,流苏垂下,闪耀动人的流光溢彩。
钱天海见沈清伊没应答,只以为其怒火正盛,不免有些得瑟的道“皇后娘娘领旨谢恩吧。奴才还得给雪妃娘娘送金印去呢。唉,也不知道雪妃娘娘这会子儿起身没起身,雪妃可比不得娘娘您,昨个儿夜里,咱万岁爷可当真是卖了力气了,哎呦,真真是的。。”
“钱公公还真是得闲,正巧儿这盆娘娘的洗脚水还没有倒,劳烦钱公公出去的时候,顺道!”雨莲一把将那金盆塞到钱天海手里,随后叮嘱道“钱公公要小心,娘娘这洗脚盆外层可是十足的纯金,万一您不小心磕着碰着哪了,就得掉下几两金子来,到时候要您赔上这么个金盆,怕是要用您几年的份例了。”
钱天海恨不得一口吐沫吐到雨莲脸上,这凝素宫一个个的都是泼妇,就没一个有理智的人。
雨荷见雨莲推搡着钱天海出了殿门,轻声道“娘娘别动气,钱天海那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娘娘只当没听见,没得污了耳朵。”
沈清伊点了点艳红的口脂,指尖微翘,轻抹在唇上,红唇轻启,勾起绝美的弧度,“雨荷你的轻功很好,是不是?”
深夜,凛冽的寒风吹着,呜呜作响,如女人的呜咽,冷风不断的向人脖颈里,袖口里灌着,钱天海不自觉地收了收领口,急匆匆向自己休息的宫殿行去。
突然其手中的宫灯一闪而灭,四周围静谧的只剩下风声。钱天海竖耳倾听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声响,便依着记忆摸索着向前行去,约摸走了有五六十丈,便见前方有微弱的烛光,钱天海一喜,几步上前,拍了拍那背对着他的肩膀,尖细的命令道“给杂家的这宫灯点上!”
钱天海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宫灯向前伸了伸,另一只手在嘴边哈着气,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没一会儿的功夫,钱天海的宫灯便明亮起来,只奇怪的是明明他所持的是明黄薄纱的八角宫灯,散出的光该是明黄色的,可此时他手中的宫灯所散出的光却是猩红如血。
钱天海奇怪,便抬首问道“你给杂家用的是什么灯油?”钱天海一抬头,便张大了嘴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面前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明明刚刚。。
钱天海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环顾四周,诡异的安静,连风的呼啸声都没有,钱天海心惊的急忙向前奔去,一拐角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这条小径上明明应该是白雪皑皑,可此刻分明是鲜红的雪,鲜红的。。钱天海跌坐在地,那宫灯瞬间便燃烧起来,那火焰的颜色,也是鲜红。。
钱天海爬着回头,却正撞上一双血红的绣花鞋,钱天海大着胆子缓慢抬头,只看到发髻飘散着,一张苍白如雪的脸上,红唇嫣然。钱天海下意识的就想跑,可他的身体却突然不受自己控制,僵在原地。那素白的身影瞬间移到他的眼前,正对着他的,不是旁的,而是那鲜红的唇.
“钱公公怎么见了奴婢就要走呢?你还欠奴婢十锭金子呢?你当时应了的,怎么没有给奴婢呢,奴婢没有金银给牛头马面,他们要将奴婢转世投胎成畜生的,所以奴婢偷跑了出来,奴婢往后都不走了,留下来伺候钱公公你!”那样轻柔的声音带着几许娇媚,钱天海却觉得冷汗如雨一般滴落,为什么会有声音,那红唇根本从未开启过啊。
“别别别,杂家不用你服侍,杂家将那十锭金子还给你,不不不,杂家给你烧一箱子金子,只要你不缠着杂家就好。”钱天海哆嗦着道。
“咯咯咯”几声娇笑,在深冬的夜里格外刺耳,“那是不成了,钱公公,奴婢是鬼魂,鬼魂只能伺候一个人,奴婢方才已经伺候您点宫灯了,只能任您为主人,始终相伴左右了。”
“不不不,杂家求你,杂家不用人伺候。。”钱天海凄厉的声音响彻巷道。
明黄的宫灯下,沈清伊捧着一卷杂记,慵懒恣意,纤白的手指拈起一瓣金橘,塞入口中,姿态高贵典雅,“办妥了吗?”
“回娘娘,钱公公这会儿已经上吊自尽了。”雨莲轻声回道。反正人已经吊上去了,是他自己上去的,还是别人送他上去的,都不重要了。
“那就好,让张阳明日给小安子送份大礼过去,庆祝他升迁。”沈清伊用帕子拭了拭手,柔声道。
琉璃珠绣海棠花鹿皮织锦小靴,樱桃红色曳地折枝雨过天青色玉兰雪锻高腰细褶长裙,月白底绣大红牡丹的抹胸,外披银红色滚狐毛水墨荷花大氅,五彩璎珞配于白皙的脖颈上,耳着明月铛,三千青丝挽成朝云近香髻,眉若远黛,眼若星辰,小巧的鼻子,樱红莹润的唇,一点鹅黄花钿贴于额间,清丽无双。
“娘娘您今日要陪侍太后吗?”雨莲见沈清伊一大早精心装扮,试探着问道。
沈清伊打开妆盒,将六枚鎏金蔷薇粉水晶一一簪在发间,轻笑道“本宫昨儿个陪太后,令她厌烦了,明儿白的告知本宫,今儿个不许去她的慈惠宫,即便去了,也要嬷嬷将本宫阻在外面,本宫何必去讨那个嫌。”
“太后她老人家也是关心您与皇上,皇上这几日流连昭阳宫,您见天的往慈惠宫跑,总这样也不是个法子,您说您何必呢?”雨莲就不明白了,常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小女子呢,沈清伊只要一句软话,皇上不就回来了吗,何必这么两厢冷战着。
“恩,本宫再去慈惠宫,怕是会逼得太后再去扬国公府诉苦了。”沈清伊轻笑着,想起太后那日在扬国公府大诉苦水,便觉得好笑。
“娘娘那日是陪着太后去了扬国公府?”雨莲端着黑漆描金的小茶盘,柳眉倒竖,惊讶问道。
沈清伊没发觉雨莲的失态,一边挑着护甲,边道“是啊,太后还去了素斋制了两件家常的衣裳。”
“怎么了?太后与扬国公夫人乃是手帕交,去扬国公府是常有的事情。”沈清伊满不在意道。
雨莲敛了敛神色,缓和了语气道“没什么,奴婢只是想着那日没有陪侍在娘娘身侧,怕您出宫有什么不妥当的。”
沈清伊试戴了一个鎏金嵌碧玉珠子的护甲,在妆台上划了划,摇了摇头,又拿起一个银质镶景泰蓝的,道“那倒不会,有太后那么多护卫在,本宫能出什么事情?那日也是心血来潮,才会想要陪太后出宫走走,所以也没刻意回宫唤雨荷你们俩个,张阳乃是内监,出宫不大方便,你是知道的。”
雨莲抿唇微笑,撇过此事不提,眼见沈清伊又换了另外一幅鎏金镂空护甲在手背上划了划,疑惑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可是内务府送来的护甲划手不成?这内务府当真胆大,不过几日功夫,也敢将那些次品往凝素宫送,真是不想要脑袋了。”
“内务府还不至于胆大如此!”沈清伊最终选定了一幅银质镂空嵌细碎蓝宝石的亮泽护甲,扭过身来,仪态万千道“唤上雨荷和张阳,咱们去昭阳宫走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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