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春的眼神像是无意识地看向崔嬷嬷，接到崔嬷嬷带着刺的眸光却也从容得像是旁人般镇定，脸上堆着笑漫不经心地道：“这话由奴婢来说还是大胆了些，崔嬷嬷是娘娘的身边人，嬷嬷代劳最是合适不过了。”说罢，连让崔嬷嬷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就退后一步，让出位置来，这架势是显然要逼着崔嬷嬷上阵了。

　　董昭仪似乎并未发觉出崔嬷嬷和映春之间来往的暗潮，反倒是顺着映春的话转头看向崔嬷嬷：“喔？那就由嬷嬷来说罢。”

　　崔嬷嬷这番被赶鸭子上架却也不能露出不悦之色，她原先想得是要将此事撇的一干二净，毕竟这种事情说来给当事人听终究是尴尬的，万一主子心里生了嫌隙，她不是反倒会弄巧成拙。

　　谁想到……居然三两句就让这鬼丫头圆了回来，就这么生生扯到她身上来了。且看上去像是自己为她下定决心般，本只是从谋，如今却是主谋。

　　忍着心头一股气，只想着待会儿就来算账，映春却又忽然叹了口气，忽然就冲着董昭仪下跪，“若是崔嬷嬷不能开口，春儿也只好同娘娘说了，就算是大不敬的主意，到时娘娘若要罚，奴婢也是认了。”说罢，含着一抹无奈看了看崔嬷嬷，后者心中一震。

　　董昭仪见她语气如此慎重情切，不由动容，就要弯腰来扶她，但映春却是抬头摇头道：“就让奴婢跪着吧，待得奴婢将此事说来同娘娘听罢，娘娘再做选择是否让奴婢起身。”

　　如此固执……董媛心中微沉，道：“你倒是说。”

　　“其实在想今日这个主意之前，奴婢就考虑过事后极可能娘娘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惹来无端麻烦，便想着寻个人暂且替上去转移众嫔妃的注意力，如此也就能为娘娘您省去那些个灾祸，只不过这人选怕是会让娘娘心中产生芥蒂……所以奴婢就未曾将这年头说给娘娘听，也是怕娘娘多心……。”

　　“老奴也是认为春儿说得极对。”崔嬷嬷知晓若是此时自己再不开口，反倒像是事后来落井下石，平白就失去先机落了下风，到时候好得怕是轮得上她，坏得都成了自己的。

　　如此想着心中不由暗恨这蹄子奸诈至极，一来一回抢尽时机，不仅博得娘娘同情，还能令她落得个无可奈何的好名声。

　　果然董媛脸色沉下，半天才低声道：“这便是要本宫放人到皇上身边？”

　　映春垂着头，跪着却是一声不吭，脸微侧，眸光像是在看崔嬷嬷似的，崔嬷嬷这一低头就瞧见她的侧眼，心中一凛，上前一步道：“娘娘不妨想想，若是宴会上皇上就赐封了您，是多大的殊荣？这段时间内定然有心怀妒忌的人来找娘娘麻烦，不过若是此时有人能够分去这份盛宠，且还是咱们元极宫里的人，就算真有二心，也难逃娘娘掌控之中，岂不是百利而无一害？”

　　董媛却还是沉着一张脸，许久才道：“……这个主意，是春儿你想的？”说时眸光像是不经意扫过崔嬷嬷，崔嬷嬷心里微微发凉，吃不准董媛此时心思。

　　映春慢慢抬起头，像是慢镜头似的，眼中聚泪，哑声道：“若是娘娘要罚奴婢，奴婢无话可说。”这一低头，眼泪已经滴了下来，但她却是连擦也不擦，身子发着颤，像是极委屈的。

　　董昭仪忽然叹了一口气，面上显出几分疲惫，“就如此吧……那这个人选呢？”

　　映春忽地抬头，眼泪湿润，模样看着跟小狗似可怜，但表情带着喜色，“……娘娘这是愿意了？”她伸手擦了擦泪，嘴角露出笑来，“奴婢真真是要吓坏了……以为娘娘要罚奴婢回掖庭局再也不想看到奴婢，毕竟奴婢这个馊主意确实坏得很……。”

　　董媛听了她的话，真是不知该气好还是该笑好，半晌才弯腰拉起她来，“你呀，一会儿胆小大得叫人惊奇，一会儿又胆小得让人无言，真不知本宫该如何待你……你同岚儿，除了这张脸，真真哪里都是不像的，本宫当初怎么就觉着你们俩会相似呢。”

　　映春抬着头，呐呐道：“那么娘娘……是不怪春儿了吗？”

　　“你这一跪也跪了，也算是罚了，倒还想着本宫再给罚你个什么好？”

　　“……自然，是什么不罚的好。”声音细如蚊吟。

　　董媛忍俊不禁，方才心中郁气却是一下消失了，其实她对这法子说不上认同，却又无法找理由否认，毕竟心中的声音告诉她，这样做确是极对的。因为就算她怎么防，这后宫还是得继续填充嫔妃，如此还不如填充她自己的人。况且，也的确要未雨绸缪先准备起来。

　　“这人选你可还没说呢，崔嬷嬷怕也是知晓的？”董媛看向崔嬷嬷，后者忙上前，“……就是静苒，娘娘觉着如何？静苒听话，样貌也是个好的，娘娘只需同皇上提及，应静苒一个才人却也是成的。”

　　“……静苒么？”董媛念了念，蹙着眉半会儿才舒展开来，“确是个好的，不过，这事儿可同她说过，她是愿不愿的呢？”

　　崔嬷嬷听了就笑道：“虽还未说起，但想必也自是愿的，谁摊上这般好的事儿，能不愿呢？”

　　映春瞧着崔嬷嬷的笑脸，心中笑说，是呢，就算是不愿又能如何，如今之下也唯有她是最适合不过的，不肯，那董媛一句话，也是要她肯的。

　　她此时已经泪抹去，一张脸蛋白净可人，对着董媛一笑露出白牙来，瞧着好不灵俏狡猾：“崔嬷嬷说的是呢，静苒心里哪里能不愿意呢？这可是为娘娘您办事，且又是这般好的事儿，真有不愿的，那真真成傻子了。”

　　“你这话说的……。”董媛嗔怪似的瞪她一眼，便叫崔嬷嬷让静苒进来，静苒进来后端看崔嬷嬷和映春双双瞧她的眼神，心中便是咯噔一响，倏地就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

　　董媛却是笑起来：“这怎么一个个都忙着要下跪呢？春儿啊，静苒也是跟着你学坏的咯。”

　　映春收回看着静苒的视线，转向董媛道：“这哪里能是奴婢教得了的事儿？这都是静苒无师自通呐……。”说罢，便上前伸手来搀扶静苒，后者却是身子一避，倏尔抬起眸光，眼神夹着刀光，似是要将她乱刀砍死。

　　映春退了一步，心想要不要她此时先出个丑呢？不过若是出了丑，换了在董媛心中的印象，若万一生出什么变故来，反倒是不好了。所以映春本打算说的话也就未曾说出来，端端正正，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只道了一句：“可是件好事呢。”说罢也就不再去看静苒，反将眸光看向董媛。

　　董媛清了清嗓子，道：“静苒，若是本宫让你做个才人，你可是愿意？”

　　静苒先是快速地抬头看向董媛，随后眸子便转向映春，再然后才低头：“……静苒，静苒想要考虑考虑，娘娘可允得？”

　　崔嬷嬷忽地就嗤笑了一声，声量略拔高：“这伺候皇上，可是件大喜事呢，原本娘娘考虑的可是春儿，不过春儿才刚进宫没多久，少了些资历，若不然也早早到皇上身边做个御前尚仪，多是风光的。你虽说只是要个才人，但若以后能得好，慢慢往上来，指不定也能做半个主子……不过若是想要同娘娘平起平坐，那却是不能了。”说到这最后一句，崔嬷嬷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眸光在静苒身上转了几圈就收了回去。

　　董媛看静苒也不说话，思量片刻才道：“若是你真的不愿……本宫也是不会勉强的。”说罢，她挥了挥手，“你先起身吧，就给你一晚的时间，你考虑清楚了，明早上同本宫予个答复，本宫也不愿强人所难，权看你自个儿的意愿了。暂且退下罢，本宫罚了，崔嬷嬷，服侍本宫休息吧。”说罢自席上起身来，崔嬷嬷赶紧上前来搀扶着，同映春擦肩而过时眼神对视一番，两人心中都似乎有了商定般，等崔嬷嬷扶着董媛进了内殿后，映春这才走到仍旧还跪着的静苒跟前。

　　“你说这是何必呢？静苒，你是永远都指望不上大殿下的……。”说到这，便见静苒忽地抬头，眼神死死地瞪着映春，她却是从容悠闲地像是方才那话根本不是她说的般。

　　“兰映春，我静苒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却连番针对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静苒压低了声音，满是恨意。

　　映春听罢，先是一笑，却不语。

　　气氛沉默下来，静苒像是受不了般又看着她道：“我是不会应下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映春摇摇头，叹息道：“我本是不要让你难堪的，毕竟同僚之间哪里有隔夜仇恨？静苒啊……我可是给你指明一条好走的路。要知道大殿下这条路你也不是没走过，淑妃能让你得逞么？就算你为大殿下而死，明奕他呀……也是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的。你可要知道……现在我的价值，可比你静苒，要高得多呢。”

　　声音顿了，映春望着静苒苍白的脸色，又轻轻说了句，“就算你不应，娘娘心中都已有了定数的事，你一个做奴婢的，给你考虑是给你面子，静苒……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死守着无望的，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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