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萱说到明奕要来掖庭局探望她,映春突然就想到自己原来已有好段时间都未曾见过他了,之前都是通过萃萱口中探听到他的消息,但大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以为自己想到明奕已能够心如静水,却发现再听到明奕即将来看望自己的消息后,却难免心里一动。可再多强烈滋味,倒是没有。
看她这般惊讶,倒是让萃萱稀奇,“怎么,春儿可是不想见殿下么?”
映春早已意识到自己失态,方才一番想法后如已淡然,便作笑道:“哪里,只是殿下亲自来掖庭局中,不会有些不妥吗?”
萃萱道:“殿下终归是要来掖庭局看看你的,毕竟你也是殿下带来的人。如今你受了伤,殿下私下里探望却也无大碍的。到时殿下自会做一番便装,这样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映春看萃萱说得自然,但她却觉出这话中偏颇的深意,不就是指她同明奕间关系匪浅?进宫之前的事情想必萃萱应当也是知道的,就算不清楚当时详细情况,却也认为明奕对自己与其他人不同,是之于明秀那般的态度。
她本想解释,却转而想到这种事越描越黑,便岔开关于明奕的这个话题。
之后萃萱看出她的困意,也就不继续叨扰她,将残羹剩饭一收出去了。瞧见彤烟正站在门口,便把东西交到她手上。
彤烟是在掖庭局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宫人,自是知晓该把东西放哪儿,她刚要转身,萃萱叫住了她,“彤烟。”
“姑姑。”彤烟心里咯噔响了响,她看得出萃萱对自己怀有敌意,不知是否因她如今上了位,还是知晓她是因兰映春才得到现在的身份,故此要对自己一番审问,她心里都已做好了准备。
萃萱粗粗看她一眼,便别过头去,“虽说你如今已不是掖庭局的人了,但好歹本姑姑曾带过你一段日子,知你是个守规矩的。如今在太子殿下身边,更要安分守己,莫丢了本姑姑的脸面。那不知分寸的香巧便是个例子,彤烟,你可切莫要赴她的后路。”说至此,声音已经越见冷了,像是冰锥似的,又狠又准,自萃萱的话中射出插进彤烟胸口,深可见骨。
彤烟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身子打颤,“姑姑的话……彤烟记在心上了。”
按如今的品级,她同萃萱并无差别,但彤烟心知自己如今的地位是兰映春一句话得来的,而太子殿下和她目前尚有往来。萃萱又同兰映春关系匪浅,若是她得罪萃萱,兰映春几句话怕是太子殿下也不会轻饶她。
“你自个儿也是明白的,如今这身份,是怎么得来的。”
彤烟低下头,她便知道,便知道……手慢慢攥紧,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一点颜色来。
萃萱不再看她,挥挥手让彤烟退下了,遂自个也调身离开。
映春其实在房中并未睡着,虽说屋外谈话声极是轻的,但映春总觉得那番话也像是同自己在说,是萃萱刻意同自己讲要自己放心的。她听不清彤烟的回答,但光是想却也知道她心里定不甘的很。她方才在屋里同萃萱说不在意,是不想萃萱插手,但如今她已插了手,那么彤烟……就不能留。
太子是皇后那边的,彤烟既跟了太子,再经由萃萱撩拨,必定对自己心怀恨意,早晚是会出事。
映春叹了口气,她倒是想有个结伴儿的,但这宫中哪里容易寻得好的?算罢,明奕要自己切断和太子合作的渠道,而萃萱不让彤烟接近她,许就是同一个道理。
想着想着,她便觉着倦乏,抛开那些顾虑,很快睡着了。
因伤在臀股那一块,夜里不好翻身,这两天睡下来就已经腰酸背痛,有点落枕倾向,整个人就显得无精打采。就算给她用得是上好药材,但也不可能立刻就见好,苦得她整日浑身不对劲。不过这些映春想着捱捱就过去了。可一想到后日明奕要改装来瞧她,却反倒挂心中忐忑。
一天时间转眼过去,因明奕要来的关系,彤烟这个隐形炸弹自不可放在身边,萃萱寻了借口将她打发去作活,便又寻两名嬷嬷在门外看守,以确保万无一失。
明奕进来的时候映春还沉陷在昏沉中,正是冬季里最冷的日子,窝在暖和的床褥中总想着困觉,竟连他进来她都没什么反应。
两人相望无言,倒是明奕先张嘴打破这种寂静。
“你如今……身子可还好?”
映春翻过身,用手按着架起上半身,如今已能坐着,虽还是疼,可也比起初舒缓多了。
“好些了。”
明奕上前几步坐到床边,伸手自然地触摸她的脸,眼中流露出一丝极浅的情绪,却暗得沉入眼底,不仔细却是瞧不出他眼中的波动。
映春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殿下?”
明奕五指微张,指尖划过她的脸廓,缓缓道:“当初听到你挨了皇后的一顿毒打,本殿下心中甚忧。可如今看你这般,本殿下倒是放心了。”
映春听罢便笑道:“这本就不算是什么大事儿,还劳殿下私访掖庭局,倒是春儿的不是。”
“怎就不是什么大事?”明奕两指扣住她的下颚,眼神深如一片死海。
映春噤了声,睁着眼愣愣地瞧着他突如其来的怒意,稍显错愕。
以后她吓着了,明奕这才放柔表情,轻声道:“本殿下不是说过,你已是我明奕的人,怎能不爱护自己的身子?你大有法子躲避,为何偏生要这么折腾自个儿?”
映春微一侧头,钳住她下颚的手也松开了,似乎感受到她的疏离。
“当时情形,春儿只能选择这一种。皇后娘娘十分护子,太子殿下又多般纠缠,只此法子才能避开嫌疑。还有春儿的事,是大殿下您同太子提及的……吧?”
“你是……怨怪我?”明奕声音低低,脸上表情也极少。
映春听了摇摇头:“春儿哪里敢怨怪大殿下,不过就是顺嘴问一问,若是大殿下不愿说,便当春儿未曾问过罢。”
“是明秀他和你说的罢?”
“恩。”
明奕沉默了半天,似乎是在酝酿言辞,终于他开口道:“明秀知晓我这回带了人进宫,却不知把人安置到哪儿,他许是叫人去查才会找着你。明秀先前倒是问起过一回,我却是没说,便叫他起了兴趣,如此还累你被殃及。春儿,若说你真是毫无感觉的话,我反倒心里更不痛快。”
“从殿下口中听起来,太子和您的关系当真是极好的。”
“父皇膝下子嗣极少,秀儿不过差我两岁,自小顽在一块,哪能不好?”
他答得极是机巧,半点疏忽不漏,倒是显得发问的人图谋不轨,映春也不急于再问,只看看明奕,面前人却是淡定得很,像是没听出她话中之意。
房中只她同明奕二人,就算防着隔墙有耳,这番官方回答却也备显敷衍。
明奕何等细腻,岂会瞧不出她心中所想,她如此来套自己与明秀确实让明奕讶异,但见她此刻神情平静至极,反倒让他心中颇为抑郁。他自小谙于帝王之术,却陡然觉着这些法子用搁她面前只可令她虚以为蛇,却不能真正打心底臣服。而想必最是可气的甚至于带了恨的,就是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吧。
“你很想知道……我同秀儿真正的看法么?”
映春面上毫无波动,内心却是一震,若说明奕就势扯开话题她倒可信,可明奕却在敷衍后突然郑重其事地重提,就令她略微不解了。想了想,她还是不急着套话,便摆出一副笑脸道:“您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自不是奴婢能够腹诽的,刚才是奴婢失言让大殿下看笑话了。”
“你这小东西,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罢。”
映春摆出诧异表情,“春儿……却是这样想的。”
明奕的脸色莫名冷了下来,盯了她一会儿,才生硬地说道:“皇后和淑妃水火不容,而本殿下同太子虽为兄弟……却也是政敌。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你心里想知道的……可就是这些?”
——可就是这些?
光是这些,随便让哪个人听去便是大不敬之罪,若按照映春对明奕的了解,他怕是要杀人灭口的。思及此,映春忽而忍不住抿唇笑出声来,将这僵凝气氛打破。
明奕面容扭曲,咬着牙:“本殿下说的这话,你觉着好笑?”
映春一下收了笑容,低头道:“奴婢不敢。”
看她这样儿,明奕原先心里堵着的气儿竟莫名消了,垂下的眼帘中她的模样看起来温顺乖巧,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猫儿,令人心头突生一股怜惜疼爱之情。连日来的焦心疲惫也自心中渐被驱逐,柔情滋味让他不禁伸手触碰她的脸颊。
“傻瓜,要相信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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