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结彩的喜宴灯光斑斓,觥筹交错间的人影朦胧模糊,就像是一张布满颜色的画纸,让人看不清画纸下掩藏的真正含义。
明奕就坐在皇帝左边位置,动作极其优雅握着酒杯,一口接着一口茗着,他发现今天的董妃跟前伺候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一个老嬷嬷,这老嬷嬷他是知晓的,萃萱跟他提及过。曾经暗地里也排斥过兰映春,如今见识过她的手段后倒也是乖巧听话。
想到她,明奕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浅笑,极为清幽的,掩盖在品茗上好酒肴时,不会被任何人给发现。
但一转念,又想到明秀今儿拼命灌酒的模样,他的眉轻蹙起来,那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早已不是曾经那种,带着一丝冷淡和疏离,还有隐藏得极深的怨愤。
呵,看来再是天真无暇,也总是会长大的啊……
这时候坐在明崇下侧的皇后忽然笑了一声,冲着今日大喜的主人公董媛道:“妹妹这顿可还吃得开心?这皇上大办喜宴来庆贺妹妹有了身孕,要想当年,姐姐都还没这个福分得到这份荣宠呢。”
明崇放下酒杯,轻轻道:“媛媛身子弱,这一胎怀得极不容易,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这番话说得冷淡无味,就像是只是例常打个招呼似的,一下就让皇后的脸色白了。
这显然是在侧面讽刺皇后如村野农妇般好生养,比不得董媛身娇体贵。
不过皇后倒是好修养,脸上仅仅只白了白,复有染上一丝端雅的笑意,曼声道:“皇上这话却也说得对,都是后宫里的姐妹,哪里还需要在意这些?倒是妹妹这身子骨柔弱,得好好把这一胎养好才是。若是能顺利生下个皇子,也算是对咱们大明朝开枝散叶立了一大功的。”
董媛此时不说话也是不行的了,便也柔柔一笑,回道:“多谢皇后姐姐关心,妹妹知晓了。”
“改天等姐姐给妹妹送一些补品来,聊表心意。”
董媛含笑道:“谢姐姐了。”
“总是谢啊谢啊,多客套啊……以后啊妹妹就不用同姐姐道谢了……这都是姐姐应当做的事儿,皇上,您说对不对?”皇后的眸光转向明崇。
明崇坚硬的侧脸微微一偏,算是听到似的点颔了颔首,皇后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来,倒是对方才明崇予她的讽刺不客气都统统给抛开似的。
明奕就在这其中看着她们,脸上表情淡漠冷静,就像是在看一场荒谬又无趣的戏。
台上每个人都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每个人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这时候一直在底下沉默的玉昭仪忽然开口道:“既然今儿个大家都这般开心,那不妨让妹妹向董妃姐姐敬一杯,恭贺姐姐早日为皇上诞下龙胎!不过自然姐姐有孕在身,是要戒酒的,那便用果酒来代替如何?”
“果酒也是酒,对身子始终是不好。”明崇淡然地说了句。
玉昭仪脸色微僵,站起来的身子不像刚才那么直板,尴尬地举着装有果酒的白玉杯,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坐下好还是继续。
此刻,董媛却笑着摆摆手,对明崇道:“只是果酒……不会有大碍,玉昭仪的这份心意本宫领了。”
明崇皱了皱眉,嘴刚开启,但瞧着她脸上温柔如水的笑颜,便也停住了,转过头对淡淡地瞧着玉昭仪,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掩藏极深的冷意。
玉昭仪的手微微颤抖了下,但还是坚持地举着,待董媛接过时,眼中快速地闪过一道光彩,刚好和抬头饮酒的董媛对上眼。
董媛的手停滞了一下,眼神在喧扰的繁华中轻微颤栗,但她没有停留很久,旋即就将那杯果酒一饮而尽。
放下饮得干净的白玉杯,董媛示意地对玉昭仪笑了笑,玉昭仪坐回原位,而皇后此时也开口道:“既然玉昭仪向妹妹敬酒,那本宫也自然是不甘落于人后的,不过本宫这杯酒倒也不用妹妹回了。本宫便祝妹妹这一胎,怀得是个龙种!”说罢,皇后将清酒喝下,刚喝罢用锦帕擦拭了嘴角一点水渍,甫要抬头说些什么,却见董媛一声惊呼,捂住了肚腹。
“啊……。”
随着董媛的惊呼声,明崇脸色大变,连忙搀住往后倒的人儿,将她一把揽入怀里,“媛媛……媛媛!”
“皇上……肚子……肚子……。”董媛用手捂着肚子,而空气中则弥漫出一股淡淡血腥气息,离她最近的明崇闻得最清楚,他忙大喊太医,眸子如刀子般射向玉昭仪,“若是媛媛的孩子有什么问题,朕让你也陪葬!”
玉昭仪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脸色煞白,竟是傻了般的目瞪口呆地望着董媛,脸上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惊愕和恐慌。
“你……。”
啪的一声,明崇一巴掌甩在玉昭仪脸上,令人狠狠摔倒在地。
“贱人!押入大牢!”
明奕在蜂拥而上的众人之后,看见皇后站在明崇一侧时匆忙慌张的脸下遮掩不住的阴冷笑意,看见一种大臣惊慌失措的面孔下藏着险恶心思,看见玉昭仪跪在地上惶恐脸色里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看着明崇那张被称作明朝史上最贤明的皇帝脸孔,他轻轻发出一声笑,似是自嘲自己也是身在这其中的棋子,又似是鄙夷这凡尘俗世的险诈阴谋,一个转身,便从这混乱一团的场面中飒然离去。
而另一边,在明秀步步紧逼中映春忽然开口。
“既然太子问奴婢心中是在想什么,奴婢便如实告诉太子。初见太子时奴婢就想要利用太子在宫中的地位为自己树立威信,借用您的人脉为奴婢铲清这宫里妄图和我作对的人,加之你哥哥,也就是大殿下,也是奴婢的助力。不过这一点,想必太子心里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奴婢一步步利用太子您,而您却总是心甘情愿,分明是知晓一切的,却还是让奴婢如此肆意妄为。如今太子来问奴婢在想什么,您怎么不问问您自己,这样迁就忍让奴婢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呢?你以为是什么?”那呼吸声里带着浓浊的酒气,隔着一层脆薄的肌肤,仿佛传入心底里来,让她的心也因酒气而被熏醉。
“奴婢以为……以为是太子早就知道奴婢是太殿下的人,是想要将奴婢从大殿下手上抢过来来证明什么吧。”
那呼吸声突然消失了,从她将这句话说出来后,一瞬间万籁俱寂,没有任何人说话。
良久,呼吸声又重新响起来,但并不像方才靠的那么近。
映春稍稍松了一口气,掩下心中那一丝苦涩,淡淡道:“难道一开始……太子不是这么想的吗?或许之后……太子确实对奴婢逐渐动了真心,可再怎么情深意重,却也不能改变您最初的目的。只不过这层情深意重的表情能为你去除心中的歉疚罢了……。”
“你真的…这么想?”明秀忽然伸手抓住她一只手腕,将她整个人给硬生生拧转过来。
映春因疼痛而皱起了眉头,听着明秀那饱含痛楚的问话,映春心中何尝也不是带着她不想承认的疼痛,对于明秀的感情她一直很复杂,他算是这后宫里她最不愿意去伤害的一个人了吧。而就在她刚刚说出那样的话时,她心里已经下了决定,有些事情还是要斩断的干净罢。至少在表明上,是有必要做个了结的。
想罢,她故作冷淡脸色,冰凉启唇道:“不然……太子殿下,想要奴婢怎么想?”
明秀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忽而一笑,松开手,便笑边往后一步步退去,神色间溢满凄凉之色,“好……好……真是好,你果然是够狠!够狠——!”
她定神注视着明奕,看他这般痛苦模样,心里头仿佛被一块东西给哽住了,喉口滚动了两下,她强迫自己说出更冷情的话,“太子殿下今日也该死心了吧……奴婢和殿下之间是不可能的。所以烦请太子您以后不要再让彤烟,或者是谁来搞这么一出戏给奴婢看。这样……只会让奴婢觉得,太子您只是心有不甘,而这般苟延残喘的太子殿下,也只是让奴婢觉得狼狈不堪而已,再多感受却也是无了。”
“够了……。”明秀忽然轻颤着声线,似乎是真的不堪重负,“你一定要这么狠!一定要对我这么狠么!”猛然间他像是爆发出那充盈在胸口的怒意,两步并作一步,突地伸手就将她双肩给攥住了,狠狠地,仿佛只有用力捏着她的肩膀才能发泄他心头那无法说出口的情感。
“不是奴婢狠……奴婢……只是在说实……唔……。”话还未说完,就被明秀一头栽下来的凶猛吻势给打断了,她瞪大眼睛,用双手捶打他的胸膛挣扎,“明……秀……放……放开……。”
“不……不放!”他大喊一声,双眼赤红的像一只兔子,他冲着她大吼大叫,完全失去太子应有的风范,“你骗我!你的眼神明明不是这么告诉我的!你在骗我……你想把我骗走是吗?你以为说那样的话,我就会轻易的就放开你吗?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刚才的那些胡言乱语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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