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长公主
那些内侍用尽全力下抽打出的伤带着钻心的痛,没入骨髓,别说晚上去椒房殿了,我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被抬到房间之中,御医给我上好药后,伤口处的痛疼更是难以言说。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伤口却不曾好转,这般重伤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过来了,我心中暗暗嘲笑了自己一声,自己还是想的太过天真,以为夜间到来时能够起身去到椒房殿,而以现在的状况来说,我就算是爬,也未必能爬到椒房殿去。
本来薄觅儿告诉过我让她去向皇后娘娘求情,免了我晚上在过去,却被我阻止了,皇后的勃然大怒一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今晚,就是见答案的时候。
难道是说皇后知道了我私自通慎夫人人,救出周勃的事情?
我心中一凉,倘若真是这样的话,今晚我的小命估计就难保了,这后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心口不一,当初我选择了投靠皇后,而皇后也选择了相信我,如今我又毁了皇后精心设计的大计,要是皇后知道成也王姝败也王姝的话,我这条贱命她是决计不能留下的了。
只是心中担忧,但现在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去椒房殿?
难道真的要爬过去?
现在我连轻轻番身都会感到无比的剧痛,若是一路爬去的话,怕是没到椒房殿,就痛昏在路上了。
“云裳……”我低声呼了一声,门外静守的云裳听到我的呼喊后,赶紧推门走了进来,我望着一脸憔悴的云裳,她也为我的事情担忧无比,心中不由的一暖,低声道:“云裳,扶我起身。”
云裳怔了一下,却是待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她担忧的望着我开口道:“姝儿姐姐,你真的要去椒房殿吗?”
我挣扎着爬起,紧牙关,从坐了起来,全身上下已经痛的不断抽搐……
云裳含泪的望着不曾呼痛的我道:“姝儿姐姐,要不别去了,御医说了你现在不能走动,到时候伤势怕是恢复不好了……”
我望着担忧的云裳,牵起嘴角的一丝笑意道:“傻孩子,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快扶我起身,万一迟去了,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再打二十大板就真的有事了!”
云裳被我唬的说不出话来,赶紧上前搀扶我,知道我说的话并无道理。
在云裳的搀扶下,我缓缓起身,只是没走一步,全身上下都剧痛无比,走的极其缓慢,照这样的速度,比爬快不到多少,怕是到了椒房殿,也已是深夜皇后入睡时了。
“怎么办?”我心中焦急无比,加上身上的疼痛,我顿时感到眼前一片眩黑。
云裳赶紧用力搀扶住我,就着我和云裳都无可奈何时,屋外响起了一声轻呼:“皇后娘娘备好车辇,请王姝姑娘进殿。”
听闻后,云裳惊讶的望了一眼我,我也大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后还不知道我暗中帮助周勃的事情,今上午生气只是怪我没把这件事情办好,再加上我确实不应该进到朝堂之中,皇后娘娘没有处死我,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我暗暗庆幸道,脚上的步伐缓缓的加快了些。
出了屋舍,傍晚柔蓝的天空瞬时映入眼帘,深秋已过,屋舍外面已经是金黄一片,光秃秃的树干上再也见不到一片树叶。
在那满地的黄叶之中,一架车辇正静静地停靠在柔蓝的苍穹之下,两个内侍站在车旁,静静地望着缓步走出的我。
连续不断的秋叶罩上了未央宫,满目间黄叶的寂寞萧条,飘起跌落。四处是太监宫娥们清扫秋叶。
他们见我出来,也全都一个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拿着扫把,站在原处怔怔的望着我。
从他们的眼眸中,我能看到无数的担忧之色,在这兰林殿中,除了薄觅儿,就算我最大,平日里薄觅儿不爱管事情,我对这些宫娥太监却是极其的关照,每当上面有了赏赐我都会拿些出来给她们分了去,在这汉宫之中,这些小宫娥小太极图的也是这个,不只是这些,私下里我也经常和这些太监宫娥打闹到一块去,薄觅儿要是生气责罚某个宫人也全数被我劝解下来。
今日皇后责罚我的事情他们也早就知道了,待皇后走后,他们都争先恐后的来看望我,只是我实在是太过疲惫,全都拒绝了,他们也知道皇后晚上要召见我,此刻全都担心的望着一步一步走出的我。
其中几个近处的小太监见我过来,扔掉手中的扫把就要向前搀扶我,我轻轻的对他摇了摇头。在云裳的搀扶之下,终于登上了车辇,云裳想要跟着上车,却被内侍给拦住了,望着云裳无比担忧的目光,我浅笑的开口道:“回去吧,姐姐会没事的。”
在云裳和那些宫人们担忧的目光之中,车辇压着满地的黄叶,缓缓朝椒房殿方向驶去。
我坐在摇晃的车辇之中,感受着这秋夜的静美,虽然身上还是无比的疼痛,心中却出奇的安静了下来,轻轻拉开车窗前的帷幕,望着这漫天秋叶中的座座峥嵘的宫殿,心中感慨无比。
终于,在黑夜完全湮没了人世间的时候,车辇缓缓地停了下来,这次没有了云裳,独我一人慢慢拖着重伤的身体从车辇之中走出。
望着漫天的黑夜,方才还柔蓝的天空,已经没了一丝色彩,连星光也不曾闪烁。
夏夜的繁星呢?
“王姝妹妹,皇后娘娘有请。”一声低声的呼喊唤回了我的神识,我低头望向面前从椒房殿中出来的女子,冲她轻轻一笑。
她也回以笑容,上前搀扶住虚弱无比的我。
椒房殿中,已经掌上了夜灯,昏暗的灯光下,皇后端坐在正殿之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咬牙轻轻抽出了那宫娥挽住的手,忍受着全身的痛,朝前面看不真切的皇后缓缓跪拜下去。
“嫖儿,赐坐……”前面正殿之上传来皇后温和的声音,让我大吃一惊,我惊的不是皇后声音温和,而是身边这个搀扶我的女子身份。
长公主馆陶,窦皇后唯一的女儿,太子刘启,代王刘武的亲姐姐,只是馆陶公主极其热衷权势,从馆陶的封地到嫁给陈午来看,这个刘恒的嫡长女恐怕并不得皇帝的欢心。因为皇帝的另一个庶出的公主,嫁给了绛侯周勃的嫡子周胜之,周胜之以后可是万户侯,而陈午连千户都不到,从中也可以看出刘恒对于这位长公主并不是怎么喜欢。
“是,母后!”刘嫖听到皇后的吩咐后,乖巧的回话。
我则赶紧再向刘嫖行礼,由于紧张,扯动着浑身的伤口疼痛无比。
就坐之后,我细细的打量着刘嫖,只见她穿着青布衣裳,身形单薄消瘦,头上绾着已婚的坠马髻,似乎不足二十,唯一的首饰也只是素银的发簪,只是从她精明的眼眸之中并不难察觉那一份强干。
“嫖儿,今日打扮为何如此朴素,本宫听说你在侯府可奢华的很啊。”皇后轻轻的问道。
刘嫖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回答道:“女儿性随母亲,本就朴素,侯府之中是怕丢了我们皇室的脸面,,所以才如此铺张浪费……”
皇后轻轻一笑,朝刘嫖招了招手道:“来,嫖儿你我母女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让仔细我看看。”
刘嫖坐正的我轻轻一笑,像是打过招呼,便缓步朝殿前的皇后走去。
我心中一阵惊讶,望着这般精干的刘嫖,心中骇然无比,只是一面之缘,这刘嫖就给我留下了精干聪慧的印象……
“你怎么就长不大呢,陈午待你可好?”皇后望着搂着自己脖间撒娇的刘嫖,轻声开口问道。
“夫君待我可好了,只是女儿时常想念母后你……”
聪慧,绝对的聪慧!
刘嫖的几句话一下便讨得了皇后的欢喜,只听皇后开口道:“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搬来这长安城居住。”
皇后望着这般讨人喜爱的刘嫖,似乎都忘记了我的存在,在刘嫖的提醒之下,皇后才转头望向我,轻声开口道:“王姝,你可知道我召你进殿所为何事?”皇后声音轻柔,已经没有了白天的那般骇人。
我轻轻摇了摇头。
皇后见我不语,转头望向刘嫖,刘嫖冲皇后轻轻一笑,看向我道:“周勃的事情皇后都知道了!”
我心中一震,瞬间跌入谷底,若是皇后知道周勃是我救出的话,意味着我在劫难逃了。
只是刘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宽下心来:“皇后知道是慎夫人重金买通了薄昭以你无关,只是前日太后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的事情已经在这宫中宫外传的沸沸扬扬,本公主进宫之时还四下听闻百姓们议论此事,你可知你在民间成为了名人?”
“我?成为了名人?”我心下骇人,不解的望着刘嫖。
刘嫖一脸平静,迎着我疑惑的目光,眼眸之中不起任何波澜:“民间都说你好大的福气,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就连皇上都向你下跪呢!”
我听闻刘嫖这句话后,想起前日朝堂之上皇上被太后呵斥跪下的时候,文武百官全都跪了下来,独我和薄觅儿忘记了,皇上,文武百官跪女婢,想到此处,我猛然从座位上跪了下来:“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娘娘逃命。”
刘嫖望着这般诚惶诚恐的我,只是抿嘴而笑,皇后却是轻轻哼了一声。
“你起来吧,母后要是想杀你白天的时候就杀了,你也莫要着急谢恩,要谢就谢父皇他宽宏大量不计较这些,听到民间传闻后,还特意和母后提了这件事情,让母后不要为难小孩子。”
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赶紧磕头谢恩,在刘恒眼中,我就是小孩子,而难能可贵的是作为一代帝王竟然有如此宽厚的胸襟,这也和薄太后的谆谆教诲难舍难分。
“王姝,本宫问你,你是不是在薄昭进言薄太后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情?”皇后正色的望向我,严肃的问道。
我心中又是一惊,跪在地上,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恐惧,开口道:“回娘娘,奴婢不知,奴婢要是早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告诉娘娘你……”
皇后端详着我良久,想要看出一点端倪来,但我心中虽然如惊涛大海一般,脸上却波澜不惊,开口道:“奴婢怎么可能帮助慎夫人,奴婢也想早日出宫,我为何要帮助慎夫人隐瞒薄昭的事情,让娘娘来不及作反应,难道慎夫人还有比放我出宫更好的诱惑吗?”我句句说的是实话,我救出周勃完全是为了帮助王兒,而这后宫之中也在没有比放我出宫更好的诱惑了。
皇后点了点头道:“看来是本宫误会你了,只是你日后小心点,这深宫之中容不得踏错半步,就像前日朝堂之上一样,若是皇上他要株连你九族,你也无话可说……”
我再次叩谢皇上仁德。
皇后挥了挥手道:“过去的事情也不必再提了,你心中明白就好,你挨的那二十板就当是换来皇上和文武百官的一跪吧,想必也是值得的。”
我愣在原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皇后说的也没有错,要是挨二十板就能换来皇上一跪的话,这全天下想要挨板子的人估计得排不知多长的队了,何况还外赠文武百官的跪拜……
刘嫖望着面色复杂的我,浅浅一笑道:“你也不必再担心了,父皇他说了不追究的事情绝对便不会追究,现下你就好好养伤,好好照顾觅儿吧。”
我叩谢恩典。
“王姝,你可知由于你的一时疏忽把我原本必胜的棋又走向我的死局了?”皇后面上闪过一丝怒意。
我心中也是害怕,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皇后把周勃的事情全权交给我去办,结果就因为我没有防范到薄昭这一步而全盘崩溃,皇后哪里知道我是故意放出这一步的,只是如何又成了皇后的死局,我大是不解。
皇后静静的望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静待着皇后接下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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