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垂着头,背着手,脚下踢着一颗小石子,慢悠悠的往客栈走去。
冬天的风很是冷冽,甚至有些刺骨的疼,涟漪缩了缩脖子,脸上忽然有了些凉意,她抬头,眼前落下晶莹的雪花。
她伸出手,一片片雪花落在手上,璀璨纯净,然后化为乌有。她笑了笑,在前世,她生长在温暖的南方,唯一见过的一场大雪,也是在去北方出任务的时候。
涟漪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夜空,直到那凉意落到脸上,身上才感觉的到。她故意放慢了步调,任冷意侵袭自己,透彻到心间。
地上很快就湿了,涟漪的鞋子也有些冰凉了,她轻蹙眉头,只得加快了脚步。
虽只一会儿,可快走到客栈的涟漪身上,却是湿冷的厉害,她缩了缩身子,一抬眸,有些怔住。
远远看去,客栈门前亮着烛光,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涟漪隐约看见一个玉身长立的人影。她走近了些,赫连言的一眉一眼便映入眼帘。晕黄灯下,细雪纷飞,那般执着的一个人就静静站在那里等待着。
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涟漪不知怎地,就突然想起妹妹涟清曾经念过的这句诗。
他朝这边望过来,眼眸中含着深切的担忧,想走过来,却有些踌躇,于是只能站在原地不动的看着她。
涟漪低下头,竟觉得难以面对,尤其是听到了西彻说的那些话之后。
终究,赫连言还是心疼涟漪,不忍她站在雪地太久。所以,他拿了纸伞慢慢朝她走过去。
涟漪的眼中蓦然出现一双黑色锦靴,她抬起头,看见他刀削般坚韧的下巴,还有撑在他俩头顶上的一方纸伞。
他低下头去看她,涟漪这才察觉原来她的身高只到他的下巴,原来他足以给一个人安全感。
直到身上一重,她才发觉赫连言竟拿了披风,覆在她身上。
两人之间未语,却并肩往客栈里走去。
绿芬忙打来热水,忙前忙后的伺候浑身冰凉的自家小姐,也不忘给站在客栈前等待涟漪许久的赫连言一杯热茶。
涟漪走进房屋后,绿芬随手关上门,围着小姐开始絮叨,“小姐,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你都不知道大少爷有多心急。”
她没说话,心急吗?
“小姐,廖州很少下雪,近几年也是没下过雪,没想到来这西昇国还能瞧见。”绿芬的神情是有些欣喜的,她拿着干布细细擦干涟漪的黑发。
“绿芬,”她迟疑的唤了一声。
“恩?小姐?”
“我们不回廖州可好?”她有些不确定。
“不回廖州?”绿芬显得惊讶极了,“那我们去哪?小姐不去公主的喜宴了吗?”
涟漪沉默了一下,神情有些难以捉摸。
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绿芬过去开门,是小二。
“绿芬姑娘,掌柜的让我们送姜汤来,给小姐去去寒。”
绿芬道了谢,捧着暖暖的姜汤进了屋,“小姐,喝点姜汤吧。”
“放着吧,”她未看一眼,对于姜,她其实是不喜的。
绿芬像是知晓自己小姐的喜好,偷偷一笑,放下了姜汤。伺候完涟漪入睡,才小声退了出去。
她一转身差点撞上吴鹰,她惊呼然后立马捂住嘴巴,很小声的询问,“怎么晚了,你干嘛?”
吴鹰笑了笑,“小姐睡了?”
绿芬点点头,吴鹰接着道,“我来护送绿芬小姐回房,请吧。”
绿芬瞥了他一眼,脸上不漏分毫,心下却是有些喜悦的。
次日,涟漪醒来,站在窗边一瞧,外面一片雪白,这雪竟是下了一整夜。
吃过早膳,一上午竟没瞧见赫连言,涟漪未曾过问。
待到晌午,有几个人过来求见涟漪,她听到后有些许惊讶,便下去瞧了瞧。是几个陌生的男人,看他们的架势,似是押着中间那黑衣男子来见她似的。
“涟小姐,在下奉四皇子殿下之命来见您。”其中一男子,抱拳说道。
涟漪神色从容,淡淡点了点头,对着绿芬吩咐,去开一个会客的雅间。
毕竟不是酒楼,客栈的雅间是很简洁的,只一隔开的茶厅,瞧上去也很雅致。
涟漪坐下后,斟了茶水,看向那为首的男子。
男子把中间那黑衣男子推到前面,恭恭敬敬的对着涟漪道,“涟小姐,他是老黑,四皇子殿下说把他送来交予您处置,三年前就是他去动的手。”
涟漪眼中一冷,视线落在那黑衣男子身上,眼神像利剑一般的扫视着老黑。老黑的身子蓦然一抖,他自是知道面前的女子是何许人也。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冷汗涔涔。
“就是你伤的赫连言?”她的语气很清浅,但听者却是一颤,冷淡却不失威严的涟漪,让老黑更是恐惧。
“还有猛子,他也动了手。”他拉上了一个垫背的,强撑着对视涟漪。
“猛子?”
“他是一个江湖草莽,三年前他也一同去了那悦来客栈,意图……。”他没说完,额上冷汗直流。
“四皇子,让你来作甚?”她没理会他说的那人,反而问了别的。
老黑是越发觉得对面这女子的深不可测,只得顿顿的道,“四皇子让老黑来请罪。”
“请罪吗?那你去寻了那猛子一道来领罪吧。”她淡淡两句,便处置了他的去处。
老黑心中苦笑,面上却是点头,不敢违逆分毫。对自己未来的处境,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
那为首男子也不诧异涟漪的做法,面色不变的道,“那么涟小姐,四皇子殿下的诚意我们已送到,就先告辞了。”
涟漪颔首,看着他们离去。
赫连言一进客栈,眼睛看见快速从身边走过的一群人,不由得多看了其中一人两眼。
熟悉的面容,他皱眉细想,脑海中蓦然出现三年多前悦来客栈的那一黑衣男子。他回头再看,那群人已走远了,没了踪迹。
赫连言心下极是疑惑,隐隐也有些不安,他朝掌柜的问了一声,“刚刚那群人……”
掌柜的知自家东家说的是谁,也不敢隐瞒,“是来求见涟小姐的,只呆了半刻时辰。”
赫连言眼眸深了深,不知在想什么。
涟漪一走下楼梯,就看见赫连言站在客栈大厅,极是惹眼。几位用餐的姑娘小姐的,不时打量着他。
赫连言一回神就看见涟漪清浅的目光,他一怔,而后对她道,“涟漪,吃过饭没?”
她轻恩了一声,朝下走去。
那些姑娘小姐见俊美男子的目光只在绝美女子的身上,不由失望的在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暗中瞧着这天造地设的一双男女。
“涟漪,我们回廖州吧?”他道。
她脚步一顿,“我还有些私事。”
“什么私事不能告诉我吗?”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良久才回了几个字,“我要回苗族。”
他眼眸一暗,她要回去了?似乎他好像还不能挽留,因为苗族之于涟漪,是责任。“我送你回去,可好?”
她摇摇头,极是不赞同,“令弟的亲事你还是回去主持大局吧,我想一个人走。”
他有些犹豫,看着她的眼眸中,是浓烈的不舍。
即便不舍,可涟漪还是走了,且就在当日下午,她仅带着绿芬。
赫连言黯然神伤之际,也只能派一人暗中跟着护送,他和吴鹰只能赶回廖州,赫连承大喜之日在即,他就算快马加鞭数日,也只能及时赶到而已。
时间如白驹过隙,涟漪已赶路了数日,她整日窝在马车上,看着闲书,生活的不紧不慢。
苗族,也只不过是一个让她暂时逃避赫连言的借口罢了,而逃避了赫连言的她是否真的变得自由了?是,她是自由了,却好像没那么洒脱了。
因为看着书的她会时常走神想起那个人的面容,有时也会因为想起他的吻而有些脸红。最多的,是想起那大雪夜,站在烛光下等待她的身影,那抹人影每每让她想起,便觉得心里一悸,觉得连呼吸都热了。
然后,有那么一日,涟漪收到一纸飞鸽传书,她打开一看,竟是四皇子西彻的。信中很是简洁,可就那么几个黑字,却让涟漪的神色变得微微难看,皇上欲与赫连家亲上加亲,西琴公主与赫连当家当属良配。
西昇国皇帝又想把一个公主女儿嫁给赫连家?赫连家的诱惑真有那么大吗?
这件事本与她无关,可是她突然就觉得这西琴公主碍眼极了。
她撩开帘子,“绿芬,调车去廖州。”
“啊,小姐?”
“我们去廖州,”她重复了一遍。
“哦,好的,小姐。”绿芬坐在驾马的另一侧,赶车的不是赵婶,而是另一位憨厚的老伯。
绿芬帮涟漪传达着她的意思,马车便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赶路的赫连言并不知道他心爱的人,正与他与同一个地方而去。
又过了几日,赫连言跑趴了两匹马,才到了廖州。
廖州城一片喜气洋洋,各家都知道天下首富赫连家三少爷要娶亲了,而且要娶的还是西昇国皇室尊敬的公主殿下。
赫连言一入城,便径直往赫连府而去,赫连承的大喜之日便是明日,而他回来却已是夜深了。
吴鹰敲了门,很久门房才过来开门,一看是自家大少爷都一脸惊讶,而后就是高兴的去通报了。
赫连言无奈的看着被门房扔下的无人看管的大门,摇摇头,便往府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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