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虞冉料中，这夜到了半宿，禅房的门便被杏雨敲得山响。

　　“娘娘，王妃娘娘……夫人不行了，叶夫人不行了……”

　　哭泣声将禅房里的两个人都惊醒，秋浓披了衣服去开门，杏雨一下子就跌撞了进来。立刻拜倒在虞冉面前，哀求道：“娘娘，叶夫人实在不行了。她得知你在来生寺，死活就要见你。求娘娘行行好，了了夫人这一桩心愿吧？”

　　听闻叶夫人将不久于人世，虞冉吃了一惊：“白日里方丈不是已经给了药吗？怎么不见效。”

　　杏雨摇头：“不知道，夫人吃了就吐，跟没吃一样。”

　　“走，我随你去瞧瞧。”虞冉皱眉，想来这其中并不简单。

　　秋浓立马急急地给她披上件衣服，便尾随着一起出来了。孟太姨娘也一脸睡眼惺忪地出门来，道：“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

　　杏雨尴尬地不知所措，秋浓道：“是王府里的事，孟太姨娘快去睡吧，明儿个一早还要下山呢。”

　　她这么说，孟太姨娘便知自己不方便、插手，就道了句：“那你可顾好娘娘。”便进去睡了。

　　来到叶夫人所住的禅房，还没有进门，便已经听到了一阵让人心中发慌的呻、吟声。就似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让人不寒而栗。

　　杏雨快步来到叶夫人的床头，轻声哽咽地说道：“夫人，王妃娘娘来了。”

　　叶夫人听了这话，就突然似回了魂，一下子张开眼。那黑幽幽的目光仿佛有直觉似的，顿时罩在了虞冉身上。

　　秋浓被吓了一跳，拉住虞冉不让她靠近了。

　　可是这维持了就一会儿，叶夫人就又陷入了刚才那般的呻、吟。

　　杏雨端了张凳子摆到床前，请虞冉坐下。

　　“虞小姐……”叶夫人喃喃地开口了。

　　众人乍一下被这称呼都惊了一跳，杏雨便跟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将连秋浓在内都唤到屋外等候。

　　她竟然叫自己“虞小姐”？虞冉惊讶极了。可是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叫出来，她竟然一丁点都不觉古怪。仿佛她就该这么叫她，而非叫她什么娘娘，虞王妃之类的。

　　“我在。”她更欺近叶夫人，打算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叶夫人却只是怅然地发笑，声音由轻渐重，好像发了疯一样。

　　虞冉不觉蹙了下眉：“你让我过来，不会只为了听你这样的笑吧？叶夫人，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还是……有何心愿未了？”

　　奇怪的是，叶夫人听了这话当即安静了下来。似乎刚才虞冉这句话里的某个词深深触动了她。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自嘲般笑了一下：“心愿？嗬……我的心愿，你是无法帮我了的。”

　　“你不妨说出来，或许……”

　　“替我杀了拓跋玉息。你能办到吗？”叶夫人不禁拔高了嗓音，对自己提的这个要求很是满意。

　　虞冉冷笑：“果然是我爱莫能助之事。”

　　她只知道叶氏是先太子妃的庶妹，是拓跋云清的小姨，从她入梁王府开始，叶氏便一直对她有所企图。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一直要做的事情，竟然是要拓跋玉息死。这就对了，刚开始，她亦痛恨拓跋玉息。所以叶氏故意来接近她，目的便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为她所用。只可惜……自己当时虽然厌恶拓跋玉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置他于死地。

　　“你这样恨他？”虞冉问道，声音里带着些意外。

　　叶氏的面容露出伤心：“他害死了张启，你……不恨他吗？”

　　虞冉沉默了。是的，刚开始她亦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恨他……难道，叶氏也是如此？拓跋玉息害死了她的爱人？

　　她望着叶氏，这个一直沉浸在仇恨当中的女人。

　　“虞小姐，我……我请你过来，并不是为了此事。我知道，就算……就算拓跋玉息在你面前奄奄一息，你也舍不得杀他的。所以……我没有那么蠢。我想拜托你的是……咳，咳咳咳……”也许因为说到关键之处，叶氏忍不住激动起来，引起了一阵咳嗽。

　　虞冉只好上前去拍抚她的背，可是还没等她靠近，叶氏已经猝然伸出一双手捉住她的衣襟，将她往床前一带，她差点就跌进了床里。

　　“帮我报仇。”她咬牙含恨地说道。

　　虞冉一愣，看到叶氏脸上狰狞的表情，心中忐忑：“是谁？”

　　“……云郡王。”叶氏闭上眼，眼泪从那两道缝隙之中溢出。

　　果然如此。叶夫人的话印证了虞冉的猜测，问题果然就出在那个小瓷坛里的药膏上。她摇摇头：“她是我的侄儿，我不能杀他。”

　　“你不杀他，你会后悔。”叶夫人张开眼，恶狠狠道，“你知道吗？虞太傅是被谁、逼死的？不是拓跋玉息，而是他，是拓跋云清！咳咳咳……”

　　“这件事情，我早有揣测。”虞冉平静地说道。当拓跋玉息告诉她，祖父曾是先太子的心腹，如今很可能为拓跋云清效力的时候，她就猜到，祖父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叶夫人冷笑：“若他想杀你呢？”

　　“……”虞冉回以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叶夫人该清楚我的性格，蝶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提到蝶氏，叶夫人的两眼突然增添了一丝光亮。她已经软弱无力的手用尽所有力气揪住虞冉的袖子，颤抖着道：“小心蝶氏，小心蝶氏……咳咳咳……”

　　“你说什么？”虞冉皱眉。蝶氏已同被打入冷宫无疑，难道还能重新翻出浪花？可是，她又与拓跋云清有什么关联？

　　叶夫人由于咳地太过激烈，整个人都像虾子一样弓了起来。待咳嗽完，才颓然跌回枕头上。

　　“虞小姐，我们打个赌吧？”叶夫人暗淡无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猾，“回去仔细留意蝶氏，若不幸被我言中，那么你当还我一报，替我报仇。但若蝶氏没有异动，那么……你自然还是做你的虞王妃，而我……也还是黄土地下的一抹孤魂，咱们……两不相欠。如何？”

　　“你这么恨云郡王？”虞冉淡淡地问。

　　“哈哈哈哈哈……”叶氏狂笑，“对，恨。”天天看着那张脸，那张有着自己所爱之人与其他女人结合的样貌，她怎能不恨？更何况，是他下毒害她，是他先要置她于死地。她只不过想利用活人，给自己争口气罢了。

　　虞冉怜悯地看着叶氏，沉浸在仇恨中无法自拔的人，是那样可悲。叶氏固然如此，拓跋云清也不例外。甚至……当初的自己也是这样。仇恨，究竟有多可怕？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只是尽力而为，我毕竟只是个女人。”

　　“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叶氏目的达成，激动地牙齿都打颤，“你发誓，你发誓！若你有违今日的承诺，你的祖父虞太傅，就会在黄泉底下受尽百鬼啃噬的折磨，你快发誓~~~”

　　“我发誓，经你提点，若日后发现蝶氏的确有异，则我虞冉，必竭尽全力为你报仇。”

　　“好，哈哈哈哈哈……好啊……好极了……”叶氏带着眼泪大笑，像疯了似的喃喃自语。

　　过了好一会儿，屋中方才安静下来。

　　虞冉抬手在她鼻下探了探，已经气绝了。但她仍张着眼睛，仿佛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为她达成所愿。

　　叶夫人死了……她有一种错生在幻觉中的感觉。怎么这样快？她，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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