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来后坐在我旁边,很久很久,一句话也没说。
“旭峰,我是没人要的傻子吗?”
“不是。”
我苦笑了一下:“你是在安慰我吗?我不疯了,真的,因为我想通了,我放手了。可我的确很傻,起码很蠢。”
“那不是你的错。你很好,很多人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是,一直都很喜欢。”
“那你想娶我吗?”
“我不会娶你,因为会有其他喜欢你的人娶你。”
“可我不能生孩子。”
“只要你想要,天下的每个孩子都是你的孩子。”
“旭峰,谢谢你。”
“来,我们起来去吃东西。”
“嗯。”
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已经快到黄昏了。瑞新全身被旭峰打得很惨,只有脸上被拳下留了情。韩大哥还在茶馆里,一直到确定我没事他才走。默言抱了我很长时间,她打手势对我说,她害怕得不行,我心里一疼对她保证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瑞新看我时眼睛躲躲闪闪的,直到肯定我不再生他的气才嘿嘿假笑了起来。刚吃完饭,明锦江又跑了过来,见我没事后拉着我说了半天,我没怎么理他,偷偷抬眼瞟了下旭峰,旭峰立刻会意将他带走了,也不知道跟明锦江在外面说了什么。
那之后,所有人当着我的面时,说话都学起旭峰,字字都吐得很小心。其实想通之后,我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容易激动了。我努力地使自己表现得很平静,韩大哥怕我无聊,不知从哪里竟帮我搞了套我原先喜欢用的画板和炭笔。有时在小房里,他看我画素描,偶尔我们还能谈上些关于绘画方面的心得。当年他为我画的那幅画已经在几次搬迁中遗落了,他说过两天再送给我一幅,我也答应会回赠一幅给他。
“韩大哥,你多大?”
“呵呵,比你大三岁,灵曦,你能叫我稚圭吗?”
“好啊,其实我也喜欢直呼其名。对了,我听范大哥说你十九岁就考上进士了,还听瑞新说你现在京城里当博士是吗?”
“呵呵,直集贤院学士。”
“还不是很厉害,反正就是学问高,”我估摸着可能就跟我以前那时代的清华北大差不多,搞不好还是博士后级别的,于是心中对他更加佩服起来:“我一看那些文言文头就痛,除了记得几句上口的唐诗,哈哈,别的一窍不通。”
“呵呵,你的琴弹得好啊,是我听过的世上弹得最好的,我对音律也是一窍不通,所以说我们彼此彼此。”
“啊,原来我那么厉害呀?对了,我看过你送给我的画,画得很好看。”
“你的画也很独特,非常传神,是你爹教给你的吗?”
“呵呵,不是的,我眼睛不好,用毛笔我掌握不住分寸,那炭笔是我没事拿来瞎画的。”
通过和他的聊天,我才了解到原来他的童年曾过得十分艰难。他父亲曾任过泉州知府,而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婢女,生他的时候他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在他三岁时父母便相继去世,自幼,他是被兄嫂抚养长大的。他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自力,懂得勤俭节约寒窗苦读。他笑着说自己在弱冠之年高中进士完全只是存了些运气,在京城,在整个大宋,学问在他之上的比比皆是。就比如范大哥,当年比他更加刻苦,他还给我讲了许多范大哥从前的故事。
“我听明锦江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既然三年前你就高中进士了,却为何至今还不娶亲呢?”
他有些尴尬,我甚至看到他似乎在脸红。
我一笑:“三年前,喔,对了,我们好像就是三年前在大理认识的!”再一想,自己也开始尴尬起来。
气氛直接变得微妙,一时两人都没再作声,只是偶尔对望一眼。
过了会儿,他站起身,我以为他要走了正准备送他出门,不料他却说:“灵曦,听说西园的桃花开得很美,你天天呆在茶馆里也没出去过,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来到大堂,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和稚圭出去,担心等会儿茶馆里人多忙不过来,瑞新凑过来对着我们眉开又眼笑:“哎呀,一会儿有说书先生来串场,你们快去吧,天黑前回来就行了!对了,韩大哥,你可得把我姐盯紧点儿,别让她自个乱走!”
稚圭笑了笑,我白了瑞新一眼,系好面纱两人一起出了门。
西园在楼灵寺平山堂之西,寺周围古木葱茏,幽静深远;那平山堂前花木扶疏,庭院幽静,凭栏远眺江南诸山,恰与视线相平,景色十分怡人。我们一路观赏,一路说笑,只是天气特好,走的时间一长,我脸上就开始涔涔沁汗了。
揭下面纱,我抽了条手绢擦汗,听到他说:“脚走累了吧,西园就在这后面,我们进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坐坐,你渴不渴?”
我一笑,告诉他自己还好,见这里行人渐少,便索性收起面纱。一路行至西园,里面的景色十分特别,山石高耸,苍松翠柏,荫翳天日。假山、池沼、亭台、馆榭把园内装点得精美别致,有步移景变之感。他带我到一处清幽的泉水旁,告诉我这泓清泉十分有名,也被称作天下第五泉,随即在泉水边寻了块矮石让我坐下等他,他去取个杯子带些水来给我喝。
我四顾张望了一下,发现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树桃花开得正艳,忍不住朝那里走了过去,站在花树下,暖风轻送过后,飘飘洒洒掀起漫天飞舞的花瓣雨,美得如梦似幻。我不禁张开双臂,站在这一场缤纷飘落的花雨下,轻身曼舞了起来,转呀转呀,再回首时,见稚圭正站在泉边面朝我痴痴地看着……
从西园回来的那天深夜,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心,迷惑而慌乱,慌什么呢?我一琢磨,那慌中好像还带了点儿甜,甜什么呢?其实自己一直以来是很欣赏稚圭的,他这个人品性纯良,才华横溢;对人谦虚有礼,对我又细心体贴。我不是傻子,我看得明白他一直在等我,他喜欢我。想到这里,我不禁甜甜地笑了起来,再回想起当时在花树下,他看我愣是看痴了的样子,那一刻,我心中明明很喜悦,呵呵。不对,不对啊,是稚圭吗?我明明记得是素意在看我跳舞的呀,是素意啊,那看痴了的样子,不是我在相思桥上跳舞给素意看时的样子吗?怎么了,我又怎么了?我在想什么,我怎么能对不起素意背叛素意呢?居然去喜欢别的男子!不,兴许,我太想素意了,我在潜意识里把稚圭当成他了,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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