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湿透匍匐在地上,身心皆是冰冷。耳朵开始混沌嗡鸣,越来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后完全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我一急,张嘴唤他,告诉他我失聪了,可他却像没听到一样。
我收住口,也收回向他求助的目光,心被体温迅速冻结,短短的一个小时,让我充分体味了从天堂堕落到无底寒潭的极速之旅。
从地上爬起来,我环住自己的胳膊,凝望了他最后一眼,还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泪水刹那迷蒙住眼睛,如同飞驰的车窗,瞬间被暴雨模糊,眼前像是陷进了一片白蒙蒙浓雾,什么都看不见。
我着了慌!双手乱摸口里兀自念着:“糟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见!”
有人往我身上披了件衣裳,我能感到他口里喷出的热气吹在我的脸上,我慌忙地向他抻出手:“你是谁?是我夫君么?”
他赶紧扶住我的肩,我忍不住对他委屈地哭诉起来:“我没有推你的孩子,你信我,我是跳下去救她,真的。”
是男人的手,他在为我擦泪,是皇上,是皇上!我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夫君,我中了魔咒,我失明失聪了!你别走,你千万别走,我害怕。”
他一把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能觉出他的脚步极快。
我搂住他的脖子,脸能感觉到他胸膛起伏有力的心跳,心下不禁暖暖的。骤然间一个惊醒:过一会儿,我会不会连口都张不开?于是,我赶紧让他放下我:“夫君,你快停下,我有话对你说,不然怕来不及了!”
他抱着我停了下来,我慌乱中瞎摸上他脸颊,抓紧时间对他作最后的告白:“亲爱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爱你,我爱你!我想告诉你,我很爱很爱你!即便下一秒我就灰飞烟灭,我的灰也在爱你!”
他的唇拢上了我的唇,我尝到了里面的火热和甘甜,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倾注所有的爱,与他的唇纠缠在一起,那个吻是如此绵长浓烈,就仿佛我们会一直这样吻下去,吻到天荒地老。
果然没过多久,我的喉咙再也张不开,紧接着,我的触觉也丧失了,我成了个可以动的“木头人”,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都表达不出。
那是一种漫无边际的虚无缥缈感。
如同你从天空掉下,可始终坠不落地,就那么一直保持在急坠的状态中永远不能停,手脚乱舞却什么都抓不住;又似乎是你正踩在茫茫无际的白色云海,没有活物,没有任何别的颜色,弥漫在你眼前的永远只有挥不散打不开的雾气。
你张口不能言,什么都听不见,感觉不到寒冷,感觉不到饥饿,找不到一个物体;你看到白的,又像是黑的,还像是昏红的,再变成密密麻麻的黑点,无数个细圈,亿万条射线;你抓不住任何外在感觉,而你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声。
于是,我被嵌入彻底的“空”中,仅存一份自我之意识,木然解读生命。
直到某个迷茫的瞬间,肢体开始“解冻”,有人伸手拔开我眉角的发:“天音,睁开眼睛试试看,可以看见我么?”
居然是子乔。
我躺在一处石台上,四围点了许多蜡烛,这是间很大的密封石室,室顶上垂挂下一串串各式各样造形诡异的八角铜铃。
“子乔,我在哪儿?”
“在我府中的地下密室。”
“我怎么到了你这儿?”
“你五觉尽失,我只有将你带到此处,用沙罗符篆和八角铜铃将你摇醒。”
他扶我坐起来,面色十分憔悴,我心下汹涌起万分感激:“子乔,这次又是你在救我,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他有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笑时很儒雅,有时又有股无形的霸气:“天音,这次我是冒险一试,真怕你回不来,幸好只让子乔苦撑三日而已。”
“你一直陪我,在这里不眠不休吗?”
累成这样他仍不忘调侃:“美人在旁眉目如画,我又如何舍得去休眠?”
我佯装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两人相视大笑。
“子乔,为何我突然会这样?”
他靠我坐近了些:“天音,我也曾苦思不得其解,后来我发现你肩背上有道奇怪的黑纹,像是我从前在洪州任官时见过的一种远古咒印。无奈下,只有启用当年在洪州收剿留存的一些巫师法器为你醒咒。”
我一急:“子乔,当年洪州信奉巫鬼之事曾闹得沸沸洋洋,这些东西十分惑人心神,一不小心就能让施术者自己中降,你也太冒险了!”
他勾起唇角,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为了救你,我早已无所不用其极,若最后还是不成,顶多也就陪天音你魂飞魄灭而已。”
我被他堵得半晌无言,哪还敢再对上他的视线。
他拉过我的手,一种温暖顷刻蔓延我的全身:“天音,那天你深情相唤的夫君莫非是皇上?”
我点了点头。
“既如此,当初你为何离宫以天音公子之名逍遥于世?”
我心想,有些事情连我自己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叫我怎么从头跟你说呢?
“天音,你已然出宫,又因何再回宫?宫中人心叵测,伴君如伴虎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么?”
我向他解释,“子乔,皇上仁厚,待我也极好。”
他十分不悦,竟拉过我的手:“极好?就算皇上从前对你宠爱有加,可如今呢?历来帝王之爱,何曾存过长久?那日你在池旁受辱,圣上根本无心顾你,最后抛却男女之防,枉顾众人诽议,抱你飞奔与你相吻之人……却是,现下端坐于你面前之人。”
“你,你说什么?”
他一改从前那带副玩世不恭,面色憔悴而凝重:“那时,我真希望你口中所唤之夫君,你所爱之人,你相寻之人是夏子乔。你我祖辈皆效忠于大宋,马革裹尸在疆场;而你我又结为知音,情趣爱好相同,”他深情款款搂上我的肩:“天音,你一直以为子乔喜好流连花丛是么?我是个男人,试问天下哪个男人不是如此?有时纯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那日若非我拼死将你带出宫,你现在焉有命在?在圣上眼里,你只是他众多妃子中最为貌美的一个而已,又哪里比得上他的亲生骨肉?天音,这皇宫深苑对女子而言和地狱有何分别?不如趁此机会,子乔略施一计让你永远离开深宫,与我双宿双飞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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