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薄书被掠在一边，看着贺兰深袅袅婷婷在屋子里转悠，无论她想干什么贺兰深都抢在她前面。索性翻出以前书墨字画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贺兰深眼尖，捧过她手中的画：“娘子，我来……”

　　温薄书有些不大情愿，可对着贺兰深那张泪蒙蒙桃花眼，手一松，一副画卷掉落在地，摊开来，上面绘着清雨迷蒙，一人撑伞从桥上缓步而来，天地静止，漱漱雨声好似随着沾湿的衣角销匿，半边伞面遮住了雨也同时遮住了那个人的脸，空余青丝及腰。

　　贺兰深阴下脸：“娘子，这是谁？”

　　温薄书慢吞吞拾起画卷，往外走，“是一个冒着雨来找我的疯子。”

　　贺兰深想了想，好像就是自己那次失了心在大雨中闯进未央宫，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跟在温薄书身后语气幽幽：“娘子，我那天没有打伞啊。”

　　温薄书说出了这辈子最难以启齿的话：“这是我做梦。”

　　的确有那样的梦，春寒料峭，他撑着青面无文的油纸伞涉水而来，身披水泽，抬眼间，映着她散淡的面容。梦醒后，她依着那个情景，画出来了这幅画。

　　她懒得多说，摊开所有的画卷一次摆在桌面，贺兰深捏着流萤小扇在她身后小幅扇动：“这些画定是娘子力作，为夫就不讨这个闲代劳了。”

　　过了一日，太和殿的大太监传来圣意，让帝姬殿下温薄书前去安承殿一趟。温薄书态度轻蔑道：“父皇可从来没有这般兴师动众传本宫去寝宫，一向是让周和道亲自来请本宫，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太监柯公公深知温薄书的利害，只好扯出一个笑脸：“殿下，您说的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昔日的大太监周和道吧，他早在上个月称病告老还乡。”

　　“昔日的？莫不是你是如今的？”周和道还乡？从她记事起，周和道一直伴随温承左右，即使老死病死在皇宫也绝对不会提出这等要求，其中必有迂回。

　　“正是，请帝姬殿下随奴才去安承殿一趟，至于驸马大可不必。”柯公公看向温薄书身后的贺兰深，传闻中此男宠样貌绝世无双，今日一见，相比传闻有过之无不及，他也算开了眼界。

　　贺兰深皮笑肉不笑：“你带走我家娘子，我这个做相公的怎么能不随行呢。”

　　温薄书朝贺兰无线网深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行留在未央宫，一切等她回来再做定夺。

　　此次回宫，宫内多有变化，从未央宫去安承殿的路上，来来往往的宫人都是些生面孔，她在皇宫长大，宫中新老旧人都熟悉的很，现在连周和道都不见了，这一切只可能是温秀和莲妃捣鬼。

　　温薄书不动声色地把这些看在眼里，她需要冷剑告诉她关于这半年来皇宫发生的一切。

　　前些天安承殿殿前带刀侍卫已不见身影，柯公公立在门前高声喊到：“启禀皇上，帝姬殿下……”

　　温薄书凉凉的看了柯公公几眼，硬是把他通报的话堵进喉咙里，不少宫人都知道，温薄书觐见皇上是不必通报的，由是皇上宠极了这个闺女。纵使不符合规矩，可连皇上都随她去了，那容得旁人说她半句不是。

　　显然，柯公公并不上道。

　　温薄书推开了门，淡淡的药味搅上鼻息，殿内一片昏黄，明黄色的帷幕半遮半掩，笔直穿过由黄绫穿接而成的两道长长黄帐，静谧的寝宫里只听得见她一人的脚步声，她回头看了看不知何时被人紧闭的殿门，借着薄弱的灯光，走近温承的龙床。

　　一边静候的两名侍女向她行礼，她旁若无人地坐在龙床边上，轻声道：“父皇……”

　　隔了太久，她这一声父皇都变得生涩起来。

　　温承卧在床褥间，往日韶华丰茂的脸庞被病痛无情剥离，脸颊深陷色如白纸，鬓发银丝显现，昭告帝王的老去。

　　温薄书压住身体上的颤抖，心疼不已，离开父皇才多久，已经快辨不出他风采卓然的模样。看向两名侍女，她们也并不是当初伺候温承的宫人，她冷着脸道：“你们出去……”

　　“这……”

　　“出去！”她加重语气，这个时候她不需要多余的人在殿内。

　　待闲杂人等走后，温薄书紧了紧眉头，扯下两道长帐，立夏的光倾斜而出，驱走黑暗，一室通明。她顺手灭了烛灯，端上茶盏洒在一边青烟袅袅的青铜鼎里，这南萝熏香闻久了可是会上瘾，温秀这胆子可是要撑天了。

　　温承还是在睡着，并无醒来的迹象，温薄书秉着一颗他睡多久自己就守多久的心坐在一边。

　　大致过了半个时辰，温承眼睑微微睁了睁，看到守在他旁边的温薄书，面上带了些喜色：“薄书，你愿意回来了？”

　　温薄书一听这句话，心酸狠了，温承刚刚用的是愿意两个字，表明他不责怪她过去的离经叛道，还在小心翼翼的征求她的意愿。

　　他是帝王，也是一个父亲，从来就没有怪过她。

　　温薄书咬了咬唇，泪水落在温承的手背上：“父皇，你的病……”

　　“朕的病无碍，只是一日在御花园遇刺，身子骨不行了，养好了身体，却大不如前，时常头疼犯困。”言语间好像看淡一切，“前些天，朕时常梦到婉婉，朕在想啊，是不是朕要快见到她了。”

　　仿佛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在悼念着曾经。

　　温薄书对温承的印象还在那日在太和殿前她满身是血，温承帝王无情的模样。

　　蓦然这般，她的胸腔好像被凿出一个洞，冷风呼呼的灌进去，永无止境的折磨她。

　　温薄书挤出一个笑容：“父皇，这香炉里面的香闻着难受，儿臣给你重新换上一种，如何？”南萝香不像苏合香、麝香在宫中常见，且食过艾草的人闻到这种香嗜爱昏睡，温秀真是别有用心。

　　那么往日父皇食用的药材里含有艾草也不足为奇。

　　温承笑了笑，拍拍温薄书的手背：“薄书何时挂念起朕的起居来了？”

　　温薄书站了起来，融进光里：“从此刻开始，父皇的一切由儿臣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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