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允昇看见谢希治提着食盒上来,笑眯眯的问:“这么快就回来了?周家小娘子,是哪个周家?”
谢希治先叫人打了水上来洗手,又摆好餐具,把食盒里的春饼和几样小菜拿出来,才慢悠悠的答:“是去年才到扬州落脚的一户人家,就在巷外不远住。您尝尝这个春饼。”说着亲手揭开一张薄薄软软的面饼,卷了些豆角丝、笋丝和肉丝进去,将整个饼卷好之后送到杜允昇手里。
杜允昇接过来咬了一口,发觉外面的饼皮虽然轻薄,却很劲道,里面的小菜爽脆鲜嫩,这样卷在一起吃别有一种滋味。
“这是周家做的?”他很快就把这个卷吃了个干净,吃完擦了擦手问道。
谢希治点头:“这家的小娘子也是个喜爱美食的,闲来无事就琢磨这些吃食,也幸得他们家小郎君手巧,都能一一做出来。”又介绍了一下周家给珍味居供点心的事。
杜允昇自己又卷了一个饼吃了,然后满足的喝了一盏茶,叹道:“你就该娶个这样的妻子,什么相知不相知的,都不及一餐美味。”
这一番话说出来,谢希治好悬没被呛着,他忙喝了两口水压下去,才接上话:“总之这回要烦先生先去与我祖父商谈,我已写信给我父母,他们应也会有所应对,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娶李家女。”
“行了,我知道。”杜允昇懒洋洋的站起身往门口走,等走出了门又站住,回头说:“你若当真有了心仪之人,也该早作打算,千万莫要拖延,待来日才追悔莫及。”说完也不等谢希治回答就挥袖下楼去了。
谢希治在原位呆坐良久,才重新拾筷把剩下的春饼都吃了。吃完以后也不似平日般满足,反而觉得有些茫然,自己一个人到窗边躺椅上躺了一会儿,直到天渐渐黑了,被来寻的无病叫起,他才起身回房去睡。
不料到了夜里却不适起来,他睡梦中只觉胃里似有东西顶着,隐隐有烧灼感,只得撑着起来,扬声叫无病倒了水来喝,喝完以后却还是觉得不适。
无病看自家公子眉头紧锁,脸色也有些苍白,额头还有汗珠,也有些慌了,“公子,我去请杜先生来看看吧。”
“不用。”谢希治摇摇头,他缓缓往后躺倒,吩咐道:“去取些消食散,用水化开了给我吃。”
无病:“……”公子,你吓人不啊!!!吃不完可以剩下嘛,干嘛非得吃的积了食啊……!
谢希治自己也觉得有些羞愧,吃完消食散就告诫无病,不许他告诉杜允昇,也不许他告诉长寿,免得长寿嘴快告诉了周家人,那他可真就没有脸再去了。
第二日杜允昇直接去了城外谢家拜访,谢希治自己在家里养了大半日,下午的时候杜允昇还没回来,谢希修突然来了。
“你二哥来信了。”谢希修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激动,但又带着点不安,他也不管谢希治有没有在看信,在地上来回踱了两圈之后,忽然站定了说道:“朝廷派去范阳的御史上个月忽然暴毙,同去的内侍前几日才回到京师回报此事,说范阳节度使有意谋反!”说完就用热切的目光盯着谢希治。
谢希治还在看信,他二哥的信里并没有提及此事,只说了一些最近的读书心得,他看到会心处不由笑了一笑,一抬头发现大哥还在盯着自己,就有些无奈的说:“岑向贵虽然草莽出身,可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谋反?”
谢希修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现在他是不是真有意谋反还有人在意么?是韩广平终于忍不住要对他们这些一方权贵动手了!这个所谓的贤相终于装不下去了!”说完又开始在厅里踱步。
谢希治不明白他激动什么,也不接话,低头继续看信,可是谢希修却还没说够。
“他自己是离不得京城的,那必然是派韩肃去。不过韩肃身上事情也不少,听说郑家最近闹腾得厉害,他已经许久都没去公主府探过朝云公主了,外面都传说朝云公主已经病入膏肓。若在这个关头,韩肃去跟岑向贵交手,家里的公主却病死了……”
那可不可以散布传言,说韩家怠慢公主,以致公主郁郁而终呢?再加上逼反忠臣,够不够扯开韩广平的真面目,让那些愚民们相信这是个乱臣贼子?
他一时想住了,脚步不由停了下来,自己立在厅中苦苦思索,却没发现他的三弟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走了出去。
节度使谋反是大事,没过多久,此事就传的街知巷闻,连韩肃挂帅出征的事也都传开了。
周媛综合了一下听来的各种消息,跟周松笑道:“看来吴王做了些手脚,外面同情岑向贵的居然不在少数。”
“十娘,你打听造船匠人,究竟是为了?”周松这段时日如愿识得了几个匠人,又听十娘的安排,跟那几个匠人谈了些话,他越来越觉得,自家公主好像有些什么打算,此刻听说了京里的大变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周媛也不瞒他:“我担心过两年天下会大乱,咱们若能寻到避战乱的桃花源自然最好,若是寻不到,懂得些造船的法子,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好歹能造船出海。”
造船出海?他们公主这想法也太惊世骇俗了吧?那海上波涛汹涌,只有活不下去的人,才去海上讨生活,他们几个人都没见过风浪,如何就能出海?
看周松脸色都变了,周媛忙笑着宽慰他:“只是为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能有个退路而已,我也不信这天大地大的,就找不出一个安顿我们四人的容身之处来。”
周松这才放心,不过眼下的局势也让他颇有些忧虑:“韩氏父子胆子越来越大,万一他们真的胆敢谋逆,那可……”
“这倒无妨,我们现在天高地远,这里又是吴王的地界,应该暂时波及不到这里,且耐心看看吧。”北面要乱起来,韩广平父子就更没有精力管江南了,自己还是做自己的事吧,继续研究那些书去。
到了六月,谢希治终于“病愈”,却没有再如先前一般常来寻周媛。周松和春杏都觉得奇怪,还问周媛是不是惹恼了他。
“是他先生来了,好像带着他一起去拜访了一些故交,我昨日去还书,听长寿说,这几日他们都没有白日在家的时候。”
周松听了终于放心,又笑了笑说:“谢三公子还真是难得的好脾气。”
周媛听着这话不对味,侧头疑惑的问:“你这是想说谁脾气不好么?”
周松摇头:“没有没有。”也不再多说,起身就往后院去看着做点心了。
周媛莫名其妙,回头看春杏,春杏冲着她笑了一笑,也不说话就上楼去了。
……,什么情况这是!
不想隔了三四天的傍晚,谢希治忽然提着一篮新鲜的杏子来拍门。
周禄开门看见是他还有些惊讶:“三公子来了,这大热天的,暑气还没散尽呢,您怎么还自己走了来?”
“唔,家里杏林的杏子熟了,我今日无事,顺路送一些过来。”
周禄忙把谢希治让进来,接过篮子,又请他进堂屋坐,“里面凉快。”
谢希治点头,一面往堂屋里走,一面左右打量,见西厢窗下晾了两件女子衣裳,刚想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从西厢里闪出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块干布,边走边擦拭头发,还往他这边嚷:“哥哥,你帮我把水倒了吧。”正是刚洗好了头发的周媛。
她话一说完,也顺势发现了站在堂屋门口的谢希治,当时就呆怔在原地,有些尴尬的跟他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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