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混乱的清晨终于归于静谧，姬夜一杯一杯地喝着茶水，原先气血不足的脸色正在慢慢恢复，看来是彻夜未眠。
莫非就瞒着自己一个人么。
楚烟络静静坐在姬夜身边，等他喝下最后一杯茶。
“其实……当听说单于看上沐桃的时候，浅痕就猜到中原肯定有奸细。”茶杯被随手放在茶壶旁，姬夜随意抹了抹嘴，“因为单于就不该知道沐桃的存在，除非有人命画师作画而后送往西域，单于才会有见色起意的机会。”
——说笑的么，单于什么时候见过灼华公主？
原来在听到发兵理由的瞬间，南宫浅痕便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可是……又是如何猜到是青国国君的？步延风不还在这里当质子么。”
“浅痕说能看到沐桃的也就是那几个重臣和各国的国君，阿朔和他不用考虑在内，兰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没有谋反的理由，那勾结西域的肯定就是国君了。”
“真是啰嗦，不过是一封书信的问题。”
还未敲门便推门而入，锦衣公子的双指得意洋洋地夹着封书信：“真是不幸，被我半路截下了。”
是青国国君写给步延风的书信，窄窄的纸条上只写有“速归”二字。
“国君谋反，质子处死，所以那没脑子的国君为了儿子便露了馅。”小心收好那谋反的证据，南宫浅痕在姬夜身边坐下，“本来是想让阿朔去行刺的，但那天刚赶回来，怕他体力不支，便派了十一殿下去。为了不打草惊蛇，就让阿朔装作要出征，所以十一殿下才会将那逆贼杀得这么措手不及。”
习惯性的冷哼，年轻的将军跟着走了进来，只是侍立于姬夜身边。
“没想到十一弟还有这样的绝活，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完成任务的。”姬夜扁了扁嘴，“谁知道那单于把中原打探得这么透彻，才几天功夫就杀到河谷关附近，要十一弟不得手，阿朔当真要去送死。”
“不一定。”
南宫朔的语中带着些许不悦，他不满地看向姬夜。
看来这些风声都传到了姬沐桃的耳中，无怪她会如此毅然决然地想要嫁给单于，不是为了避免一场腥风血雨，只是为了保住南宫朔的性命，如此而已。
“可是既然已经到了河谷关外，又有了整个中原的地图，不过是死了一个盟友而已，为何又执意要退兵？”
没有理由的退兵，若是自己，定然会选择挥师洛襄，也不枉了一路消耗的粮草。更何况中原的骑兵如何斗得过来自草原的铁骑，极大的胜率，竟就这样放弃了。
然而所有人都沉默，就连南宫浅痕脸上亦出现了为难之色。
似乎从刚才起就没有再听见姬沐桃的叫嚷，楚烟络的神情顿时僵直。
莫非……
从一开始便打算牺牲姬沐桃息事宁人，只是为了诛杀逆贼而将此事先行压下，如今青国国君头颅已落，不必再害怕有人挑拨离间，便将姬沐桃嫁出，以和亲来换得十来年的和平。
这样便不顾曾与南宫府约定的婚姻了么？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姬沐桃不知道，自己用一夜泪水做的决定，其实早已被自己的父亲摆布好了结局。
最受宠爱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的棋子而已。
“如你所愿。”看出了楚烟络的恍然大悟，南宫浅痕扬起嘴角，漫不经心地吐出这四个字，看见姬夜身子前倾，似是想要问什么，他霍然起身，扯了扯南宫朔的黑袍，“回家休息吧，不是一夜没睡么？”
“早知如此……”
南宫朔欲言又止，终是起身，回头看了楚烟络一眼，跟着南宫浅痕走出了东宫。
“喂！”
姬夜想要喊住离去的南宫浅痕，宫门却被南宫朔随手带上。
看来他也不知道皇帝早已布好的局。
也是，单纯如他，若是早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如何能够保密呢？
“殿下也好生休息吧。”
“烟络。”突然叫住正欲离去的楚烟络，姬夜抿起双唇，紧紧盯着她，“烟络，你喜欢过我么？”
楚烟络微得一怔，不曾料到姬夜会这样问她，不知所措地回望。
“如果从没有喜欢过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
“怎么突然这么问。”
答得不置可否，她却并没有扯谎的打算。
“因为……”
“彻夜未眠，太子先歇息吧。”楚烟络淡淡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头，“胡思乱想些什么，跟个孩子似的。”
语气还算温和，没有责备的意思。
姬夜讪讪住了嘴，极是委屈地看着她离去。
最终还是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合上宫门，楚烟络轻舒口气，道路在眼前宽敞起来，走过蜿蜒小桥，她看见一袭白衣做在桥边，温暖的双眸注视着池中的游鱼。
他没有回头，却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到来，缓缓起身，此时含着笑意的眸子才落到了楚烟络的身上。
“大嫂。”
不温不火地打着招呼，姬逸之又向前走了一步。
“十一弟。”如萍水相逢般轻轻点头，楚烟络与姬逸之擦肩而过。
“雪嫣姑娘正在四处找大嫂。”姬逸之跟着回身，面对着楚烟络的背影，白袍鼓舞，“大概是为了质子的事。”
堪堪停下了脚步，只是她没有转身。
质子……说的大概便是步延风吧。
本就是如同人质般的存在，若是惹得皇帝不高兴，质子的生命就如蝼蚁般轻贱。
“我知道了。”
脚步重新在桥上响起，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竟是没有问起暗杀的事。
姬逸之负起双手，染着温和阳光的眸子一直望向楚烟络消失的方向，自从自己拿回青王的头颅后，只这短短半个时辰便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是以道喜的名义好奇这一身似乎从天而降的武艺。然而姬逸之只是微笑缄默着，趁众人觉得无趣的时候，悄然退到了这一座小桥之上。
南宫朔本便寡言，南宫浅痕一早便认出了自己金狐的身份，唯独毫不知情的楚烟络竟只字不提。
姬逸之微微笑着，没有多想，目光又落回到了满池的鱼中。
“十一殿下好兴致。”
预料到的声音，姬逸之只得再度收回目光，满脸苦笑：“礼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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