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里一片凌乱，四处充满了马的腥臭气息，干草堆了一地，偶尔有“窸窸窣窣”的吃草声。楚烟络蹙了双眉，握着药瓶的手稍稍紧了紧，提起裙裾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然而越往里面腥臭味越强，她不得不放下提裙的手，掩住了自己的鼻子。

　　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耳畔风声猛然强烈，只是一怔的功夫，脖子上便攀上了匕首的冰凉。

　　肌肤猛地一紧，手中的药瓶险些落地。

　　然而背后温热的气息却瞬间远离，匕首倏地离开了雪白的脖子，袭击者走到了她身前。散发遮住了半张面孔，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狰狞的疤痕。他只是略略低头，却没有为因险些误伤楚烟络而下跪求饶，随即抱了堆干草转身离去。

　　“林漠。”

　　没有怪他，楚烟络只是喊起他的名字。

　　年轻人的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脸，遮住脸的散发动了动。

　　“谢谢你……”

　　冷漠的嘴角没有丝毫动静，林漠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往食槽里添了饲料。

　　“这是治外伤的药。”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药瓶放下，楚烟络上前一步还想与他说什么，然而林漠只是穿梭在食槽之间，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拒人千里的冷漠，熟悉的温度在少女的心中蔓延。

　　“你在青国有没有见过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怀里的干草猛然从臂弯滑落，撒了一地。林漠默然看着一地的饲料，只是一时的失神，而后一声不吭地将它们聚拢拾起，继续填充到空了的食槽里，就像一部机器。

　　然而这片刻的失神没能逃脱楚烟络的眼睛。

　　“你见过。”尾音平静地收起，不再是疑问时的上扬。

　　林漠却不再理睬，只是四处检查着马匹的水槽。

　　“为什么不和我说实话？”声音蓦地扬起，还是没有叫住林漠忙碌的身影，楚烟络不禁上前一步，原本清淡的声音添了些许亮色，“还是说——你就是他？”

　　哗啦。

　　应该灌入水槽的水洒了一地，林漠的嘴角动了动，不顾被打湿的裤腿，将空了的木桶扔至一旁，拿起另一只满水的木桶，继续往水槽里灌水。

　　“你就这么讨厌我，直到现在也要与我装作陌路？”像是平静的湖面被石子掷开一圈涟漪，她再也无法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竟是宁愿在这里给步延风喂马……”

　　弯着腰的年轻人缓缓直起身子，看着楚烟络的目光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楚烟络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想要看破他浑身的伪装。

　　林漠放下水桶，露出松垮的布衣，随即向楚烟络比了一个她看不懂的手势。

　　“他说他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年轻男人的声音猛然从耳边炸起，楚烟络浑身一颤，扭头便看见了勾着嘴角的步延风和陪在他身边的雪嫣。

　　林漠照旧只欠了欠身子，再没有了多余的礼节。

　　“明明已经成为了我的女人，心里却还想着另一个男人。”步延风笑着摇头，“在你刚进宫的时候，胤朝的女官从没有教过你宫里的规矩么？”

　　“步延风，我到现在依然不明白，你这般折磨我是为了什么。”

　　“要叫夫君。”

　　抿了抿苍白的双唇，楚烟络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从胤朝来的御医说你不能吹风，还不快回去休息？”即便是少有的关心，他依然一手揽着雪嫣的纤腰，望着楚烟络的眼神让人捉摸不定。

　　所有的话都被他堵在喉口，楚烟络回望不再看自己的林漠，千言万语都凝在了舌尖。

　　“他根本不想理你。”

　　最后一句怨毒击溃了她将喷薄而出的执着，楚烟络裹紧了狐裘，一咬下唇，低头从步延风身边走过。

　　寒风从马厩里呼啸着刮过，直至少女的脚步声消失在耳畔，林漠才缓缓回过身来。

　　“辛苦了。”一只手从白裘下探出，拍了拍林漠的肩膀。

　　寒冷的目光只闪烁了一下便从年轻人的眼中收回，他不着痕迹地沉肩，避开了步延风刻意的套近。他低头，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稍许无奈。

　　“这样很辛苦是不是？”步延风的目光移到了一旁楚烟络留下的膏药上，笑意又在嘴角弥漫开，“你看她旧情未断，不辛苦些怎么能绝了她那可笑的念头，是不是？”

　　血竹拾泪膏。

　　步延风暗笑，竟用自己给姬夜的东西来向他献殷勤，那一小瓶东西看起来是这么可笑。

　　林漠依然没有理睬，所有的神智又回到了马厩内无数匹战马的身上。

　　“我真担心——哪天你会受不住煎熬。”故意拖长的语调，落在林漠身上的目光又深邃了几分，步延风拍了拍越发精壮的马背，“现在也只有这些马能排遣你的寂寞了吧？”

　　眼尾对着步延风轻轻一扫，林漠走向马厩的一个角落，倚着墙角盘腿坐下。

　　“她不在，你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冷漠地闭上眼，林漠再也不去理会步延风的无理取闹。

　　“延风，走吧。”雪嫣似是看不下去，伸手扯了扯步延风的衣袖，“我觉得有些冷。”

　　“手炉的炭不够了？”

　　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青丝，雪嫣含羞点了点头，声音越发细弱蚊蝇：“手炉暖的只是手而已，这里风大，耳朵都要被冻住了。”

　　“都这么久了，你还是害羞。”步延风发出一声轻笑，“不过你脸红的样子特别可爱。”

　　雪嫣将头埋得更低，赌气似的拧了把步延风的衣衫，对着角落里的林漠狠狠一瞥。

　　“放心，他不爱看这些。”将雪嫣完全搂在了怀里，步延风张开大氅，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这样会不会对他们太残忍了？”方才一直哆嗦的粉唇有了一时的缓和，离开时雪嫣回头朝林漠投去同情的一瞥，“毕竟……”

　　“如果有一天，楚烟络变成了我对付胤朝的筹码，嫣儿，到那时你会站在哪一边呢？”头轻轻低下，轻柔的声音从唇边吐出，“你会不会把她从我身边救走？”

　　雪嫣浑身一凛，不知所措的感觉立刻弥漫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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