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湘殿。
没有什么比被当众威胁更令人气恼的了。
一面铜镜放在兰凤仪面前，少女只是对镜出神，双手机械地缕着自己的青丝，方才温婉的笑意全然不见。
即使刚才没有陪同，倚画亦瞧出了主子的心情，不敢说一句话。
“倚画，南宫浅痕手里有我们的把柄，这该如何是好？”
门窗紧闭，兰凤仪的双手停在了发梢，发怔的双眼顿时有了神采。
倚画慌忙抬眼，看见少女眼中露出的一线杀机。
“可是小姐，银狐好像不怎么可靠。”婢女嘟哝着，想起了以往几次的刺杀，“每次都没成功，倒是白白花了很多金铢。”
也是，上番地点选在乱葬岗，兼之请出了仅次于首席杀手的金狐，竟还令楚烟络顺利嫁入东宫，难道银狐只是徒负盛名么？
“而且……银狐的事不是老爷查办么，这可是左右为难的事。”
“傻丫头，正是因为爹在查办才更好办事，最后总是会有替罪羊出现的。”兰凤仪的双手交于膝前，目光沉静如水，“几日后太子被派往河谷关查访民情，定然会带上南宫烟络、南宫朔、南宫浅痕陪同，只要引开了南宫朔，银狐没有不得手的理由。”
“上次南宫浅痕不也很吓人么？”
兰凤仪轻蹙额头，竟是忘了霜红山上的事。
整日游手好闲又是数载懒于上朝，竟能保住礼部侍郎的官位，就算南宫骁的面子再大，若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皇帝也不会放着朝堂的舆论不管而任他为所欲为。
南宫浅痕……看不透的人，即使声音慵懒也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这样模糊的人，怎么能让他握有自己的把柄。
心里越发难受，十根柔荑全部握紧。
“南宫烟络可以留下，南宫浅痕非杀不可。”温婉的声音中顿时出现了几分凌厉，“倚画你忘了么，几次我们差点便能掰倒南宫烟络，是谁的出现就能瞬间扭转局面？他若不死，我们永远也别想斗过南宫烟络。”
“那么良娣是要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还是想得到大哥唯一的青睐呢？”
明明是宫女环绕的宫殿却传来了男子阴冷的声音，兰凤仪霍然抬头，屋顶竟被移去了一枚瓦片，姬成漆黑的双眸映入眼中，竟有种令人不舒服的寒冷。
又一枚瓦片被移开，少年跳入屋中，冷冷看着眼前的少女。
“谋划行刺太子妃与礼部侍郎，良娣的胆子倒是不小。”
“不经允许擅自闯入良娣卧房，七弟的胆子也挺大。”兰凤仪很快恢复了镇定，面上笑靥如花，“此时我若出声呼救，不知侍卫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不知良娣说的是羽林军还是金吾卫。”
有意加重了金吾卫三字，姬成的嘴角泛起刻薄的微笑。
“你？！”
虽然南宫浅痕从未对他说过霜红山上的事，但在碧玉轩前，他亲眼目睹了南宫浅痕与兰凤仪的争执，区区一个丫鬟便能调动金吾卫，确实是件有意思的事。
“如若大哥不是太子，良娣也会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吧？”姬成霍然在兰凤仪身后坐下，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到手的猎物，“若不是南宫烟络……”
“你想说什么？”兰凤仪打断了姬成的曲折，转身直面姬成，“有话直说便可。”
姬成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兰凤仪挥退了倚画，在姬成对面静静坐着。
“良娣不明白么？”
“你要太子之位。”兰凤仪仅仅盯着姬成的双眼，声音却有些干涩。
然而姬成只发出一声轻哼，依然一言不发。
——若不是南宫烟络……
若不是南宫烟络，自己早已嫁给姬夜，并且不会有第三个人的插足。
这句话仿佛一个魔咒将兰凤仪越箍越紧，心脏在胸腔剧烈地跳动。她知道这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为了姬夜，为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姬夜……
“你助我除去南宫烟络，我助你取得太子之位。”
沙哑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兰凤仪的喉中发出的，少女亦被自己的声音微微一怔，随即抿紧了双唇。为了姬夜，良娣算什么，太子妃又算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只要姬夜是她一个人的，就算以后只是个王妃，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只要身边有他。
“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姬成起身，一步一步踱至漱湘殿门前，推开殿门，外面竟是侍卫林立。
少年转过身子，阴冷的声线从喉中割出：“只是良娣，有些话说了便不能收回了。”
“姬成！”
兰凤仪霍然起身，然而却看见地上的暗红。
少女脸色刷白，就连双唇也失去了血色，将剩下的话生生吞入腹中。
“今日良娣说的话太过大逆不道，为了良娣，我就顺手替良娣除去了些麻烦。”姬成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随即一支袖箭飞出，擦过兰凤仪的面颊插入她身后的墙中，“刺客已然清理干净，众宫女为救主而死，予以厚葬。”
白净的脸颊被擦出红色的痕迹，袖箭却恰到好处地没有刺出伤口，只是热辣的疼痛提醒着她方才有利刃飞过。她怔怔瞧着远去的姬成，在少年与羽林军消失的瞬间，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空，兰凤仪顿时软倒，橙色的华贵长裙铺了一地。
“良娣……”
角落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兰凤仪猛然抬头，拼命寻找剩下的唯一活口。
倚画满脸血污地朝兰凤仪伸出手臂，原本神采焕发的双目变成了灰蒙蒙一片。
“快，传御医！”
兰凤仪无助地厉声含着，然而没有人应她。
没有人有回应她的能力，倚画躺在兰凤仪的怀中，眼中的生命力在迅速丧失。
“良娣……七殿下太可怕了，你要……小心……”
逐渐微弱的气息在此时中断，倚画吐出口血来，娇俏的头颅坠向了一边。红色的血液顺着嘴角向下淌，只是一炷香前还在抱怨楚烟络的少女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了。
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兰凤仪毫无反应地抱着倚画的尸体，目中空空如也。
没有回头路了。
当她看见羽林军出现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头。
只是她没有想到，姬成的刀会如此快，将能与自己商量的人全部斩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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