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基本都落下了，留下满院的枯枝，楚烟络嘴唇仍是少有血色，苍白的脸映在碧玉轩外的池水上。虽然还未入冬，但身上已然披上了雪白的狐裘，紧紧裹着她单薄的身体，比之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身子弱了不少。
轻轻咳着，又一片枯得发黑的叶子落到了她的肩上。
自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南宫朔，她将肩上那片已死的叶子轻轻拈下，然后指尖没有捏稳，一阵寒风吹过，将那叶子吹落到了池塘中去。
叶落不能归根，却只能随水漂泊。
“娘娘，殿下来了。”
小丫鬟站在楚烟络身后，灵活的大眼却捕捉着尚在飘落的枯叶。
楚烟络转身，丫鬟的目光猛地从四周收回，利落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我知道了。”淡淡答着，缓缓步出后院，裙裾在地上摩挲出簌簌的响声。
似乎又瘦了些，小丫鬟歪头看着单薄得宛若落叶的楚烟络，撅了撅粉唇，总觉得风再大一些就要将她吹跑似的，小丫鬟突然想起在家时，奶奶曾经与她说的，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会有如此的瘦弱，因为当一个人轻如蝉翼的时候，她的一半生命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
她怔怔出了会神，直到后院帘子的再度放下才回过神来，慌忙随着楚烟络跑了出去。
“烟络，御医说了你身子弱，不能吹风。”姬夜皱眉看着从外步入的楚烟络，眉目间尽是不满，“你看现在风多大，我刚从母后那里出来风就刮得我睁不开眼，你要再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话说到最后，竟又开始嗫嚅，少年扁了扁双唇，目光瞥向别处。
“不过是偶尔出去透气，殿下何必担心。”楚烟络淡淡一笑，握紧了手中白色的锦帕，方才又咳出几点血沫来，也不知这个世界还能再看多久。
“那……就稍微开点窗子好了。”姬夜仍是不依不饶，赌气地拦在后院门口，似乎只要拦住一时她便永远不会出去，“反正在你痊愈之前要好好在屋里养病。”
——如果永远不会痊愈呢？
楚烟络无奈地笑，窗外就连原本生意盎然的绿竹也在寒风的侵蚀下耷拉了下来。
“很久都不见南宫府的人了。”
“是啊是啊，南宫浅痕就不用说了，这几天都不见阿朔上朝，太尉也不见了。”姬夜嘟哝着，在屋里烦躁地踱步，“刚才我跑了趟南宫府，里面就剩几个小厮和婢女在打扫，其他人都不见了，问那些人他们也不知道阿朔他们去了哪里。”
语气有些懊恼，姬夜愤恨地抓了抓头发，嘴撇向一旁。
南宫骁和南宫朔都没有上朝，突然消失了的南宫一家，这些事似乎都惊奇得有些诡异。
“烟络，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倒地是谁行刺你的了吧？”
楚烟络微微一怔，这几日只顾着养病，倒是把那晚给忘了。她依稀记得在自己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似乎有人问起刺客的姓名，然而那时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根本无力回答。
“殿下难道猜不到么？”
眼神有些悲哀，她无法忘记那天晚上兰凤仪近乎疯狂而又偏执的眼神。
姬夜一滞，嫌恶又爬上了他的双眸：“是兰凤仪？”
楚烟络眼神未变，只是嘴角轻轻上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连姬夜都能猜中的事，只怕刺客的姓名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吧。
“兰凤仪那个疯子，我要休了她！”姬夜愤怒地满屋找起纸笔，当着楚烟络的面在圆桌上铺开了宣纸。
“殿下，废太子一事已让母后很不高兴，你再废了兰凤仪，母后不会大发雷霆么？”
“我本来就不想娶那个女人，都是被母后*的，我再也不能忍受她了！”
“那么殿下可以冷落她。”
“如果她再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怎么办？”
“难道杀人这种事不能定罪么？”
狼毫悬在了宣纸上方，姬夜出了片刻神，一滴墨落了下来，晕开乌黑的一片。他的眼神很快雀跃，近乎欣喜地将被墨水污染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手放在了身旁尚在磨墨的小丫鬟手里：“对啊，我可以把行刺的事告诉母后，看母后怎么包庇她！”
“可是证据似乎被人全部抹掉了。”
正轻便地将要跳出碧玉轩的双脚猛得刹住，姬夜回头，满眼的神采瞬间黯然。
“为什么有人会帮那样的人啊！”
楚烟络默然低头，那时虽是昏迷，但对周围似乎还有模糊的感觉，姬夜与姬逸之都守在自己的床头，南宫浅痕与南宫朔是一道来的，那么能做这件事的人也只有……
阴冷的眸子在脑中闪过，身子莫名地颤抖。
若是说出来，只怕姬夜会立刻冲去找他理论的吧，然而凭姬夜，又如何斗得过他？
“所以在找到证据之前殿下要稍安勿躁，免得打草惊蛇，被反咬一口。”
不情愿地撇嘴，姬夜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那你以后要小心啊，不要再给她开门了。”
“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保护娘娘的安全的。”新来的小丫鬟在一旁收着笔墨，竟也开始忿忿不平，“漱湘殿那个也太不像话了，居然连娘娘都敢行刺，简直令人发指！”
楚烟络淡淡一笑：“那么那天你跑哪里去了？”
小丫鬟低头，鼓了鼓腮帮子，终是端着只用了片刻的笔墨纸砚进入了里间。
如果雪嫣在，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吧，如果当时南宫朔也在自己的身边……
南宫朔……
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烟络……”姬夜背着发凉的日光，语气竟有几分忸怩，“如果当初七弟把你从大火里送到了皇宫，你说现在……我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当初的事，谁知道呢？”
笑得云淡风轻，语气却是越发的凉薄。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大概现在什么都大不一样了吧，我可能依旧会在皇宫中执着地寻找回去的方法，没有能让我留恋的人，而现在，因为遇见了，我竟舍不得回去。
慢慢地就放弃了那面镜子的找寻，好像这样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可是现在，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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