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身影牵着乌骓，毫发无损地站在南宫浅痕身边，手里紧紧抓着被擦得发亮的长枪。

　　“二哥！”

　　即便是一声冷哼也被楚烟络轻易辨出，她回头，对上了南宫朔那双冰冷的眸子。

　　“太子妃娘娘。”南宫朔垂眼，猛然单膝下跪，“恕臣护驾不周。”

　　伸到一半的手生生僵直，放心的微笑滞在了嘴角，五指轻轻一动，楚烟络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微笑滑成了苦涩。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当然要这样称呼自己，可是还是觉得难受。

　　呼吸都有些不畅，像是被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口，一阵烦闷。

　　南宫浅痕意味深长地笑笑，只瞥了南宫朔一眼便将马牵向马厩。

　　“阿朔你这是做什么，都是那些银狐不好！”

　　大概只有姬夜没有发现气氛的异常，上前将南宫朔扶起，顺便拍落了黑袍上的点点尘埃。

　　没有人注意到南宫朔握紧的双拳慢慢放松，目光穿过姬夜又落到了楚烟络身上。

　　“大家都相安无事。”

　　良久，楚烟络莫名吐出这句话来，末字才落下便收了口。

　　似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相安无事是对南宫朔难以言说的担心的最好的回答。

　　忽然间吹来一阵大风，枯黄的叶片随风摇摆着，窸窸窣窣落了一地，长长的枯草也开始摇曳了。

　　只有楚烟络和南宫朔还在静静站着，时光在他们的对视里仿佛凝成了永恒。

　　凌乱的马蹄打破了这份平静，驿站猛然被冲破，马蹄未停马上的人已然翻落，来不及管摔疼的背脊，使者忍着疼痛爬向姬夜脚边：“太……太子殿下……陛下命你……立刻回去……”

　　“什么？！”

　　他牵引了所有的目光，使者嘴角沁出的鲜血令楚烟络倒吸口凉气。

　　八百里加急，明明是视察河谷关，却猛然将太子召回。

　　难道皇宫又出了什么大事？

　　“西域发兵大胤，已经下了战书。”

　　使者气息微弱，即便是短短一句话亦换了好几口气。

　　楚烟络的目光转向南宫朔，与其说是找姬夜，不如说需要南宫朔。

　　“好端端的发什么兵啊？”姬夜皱起了眉头，焦躁地在使者面前来回走动，“我知道了，马上带大家回去。”

　　“据说……单于看上了灼华公主……”

　　吐完最后的一口气，暗红的鲜血从使者的嘴角溢了出来。

　　停下的马匹亦发出一声悲鸣，四蹄一弯，吐了一地白沫，再也起不来了。

　　“为了一个灼华公主发兵中原，单于也真够狠的。”步延风合上了使者的双目，嘴角微微勾起，目光不怀好意地投向南宫朔，“怪不得她这么急着嫁人，也难怪，四十几岁的老头子哪比得上南宫将军英俊潇洒？”

　　“说笑的么，单于什么时候见过灼华公主？”

　　玉扇轻轻敲打着手心，南宫浅痕敛眉，不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西域与中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商人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可是这一次，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发兵大胤本就令人不解，看上灼华公主更令人啼笑皆非。

　　“先回去。”南宫朔扯了扯乌骓的缰绳，吐出口气来，再度翻身上马。

　　命令来得紧急，没有等待马车缓缓行驶的工夫，男人们都驰马而归，只剩下了楚烟络与雪嫣几个女眷，而保护她们的只有几个侍卫而已。

　　原本该是筑起铜墙铁壁的太子妃周围，只因皇帝的一个命令，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南宫朔临行时只给了她一个回眸，甚至来不及说一个保重便驰马离去。

　　马车被孤零零地抛在驿站，楚烟络什么都没说，提裙走了进去。

　　“雪嫣。”楚烟络眉目低垂，双手在身前交叠，“我想回家了。”

　　开始莫名地想念南宫府的清竹小筑，被踩过无数次的石子路，还有想去便能去的飞鹰居。那里没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不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更没有人会与自己勾心斗角。如果那个时候便知道南宫朔对自己那么重要该有多好，与他走了多少岔路，最终还是无法在一起。

　　“可是陛下不是同意娘娘在暮春时候省亲么？”

　　“现在才是深秋，暮春要等到什么时候。”

　　现在正是这个朝廷最混乱的时刻，自己又出门在外，若迟些回去应当不会被发现。

　　“可是……南宫将军和礼部侍郎都在朝廷里啊。”

　　“他们不住在宫里。”

　　雪嫣没有了辩驳的理由，粉唇微微撅起，似是还不能认同这样危险的做法。

　　——如果被皇后发现，不知又要发生什么样的事。

　　“不要紧的，我只是想要去清竹小筑看看而已。”楚烟络蓦然住了口，过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雪嫣你知道么，我原本还有个丫鬟叫杏儿，只可惜……在我出嫁那天被银狐杀死了。”

　　雪嫣默默低头，她终于知道清竹小筑在楚烟络心中意味着什么。

　　不只是与南宫朔的回忆而已，南宫府里怎么会只有一个南宫朔呢？

　　“我知道了。”

　　少女露出一个笑靥，小声吩咐了车夫几句，辘轳的车轮偏离了来时的轨道。

　　几日几夜的颠簸终于回到了洛襄，轿帘被掀起个角，楚烟络眼中看见的都是昔日再熟悉不过的街道。

　　马车再度穿过九里巷，小吃摊依然氤氲着热气。

　　这是能避开皇宫进入南宫府的捷径，只是破落的街道使得所有的婢女都蹙紧了娥眉，唯有雪嫣尚在东张西望，似是想要买什么，可是终究没有。

　　忍不住莞尔一笑，从小便在宫中住惯的丫头怎么会习惯这种地方呢，皇宫的奢华怕是让她们早忘了家里的困顿。

　　“楚姐姐，到了。”

　　楚烟络微微一愣，久远的称呼在此时听来竟觉得有点陌生。

　　然而雪嫣却不见忸怩，将楚烟络从车上扶了下来，周围早已没了外人。

　　“还是楚姐姐亲切，那声太子妃娘娘一出口就像隔了十万八千里。”清澈的双眸眨了几眨，雪嫣将楚烟络送至门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站的地方是南宫府的后门，她记得里面有一池绿波，夏天会有粉浪翻滚。

　　门吱呀打开，熟悉的三条小径，然而一条却是极为细小，就快被泥土掩埋。

　　那里好像是从没去过的地方，在南宫府短短数月的时间，也只是在各自的屋里徘徊而已，身边常有杏儿跟着，倒是当真从未踏足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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