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去青国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定会回来的。”楚烟络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少年清澈的双眼总是让她觉得心疼，每次都无法狠下心来拒绝，明知这样会使他越陷越深，可还是没有办法，瞳孔中闪烁着些许不忍，“陛下一定不会任由步延风猖狂的，等到朝廷休养好了生息，他会把我接回来的。”
原本含泪的眼中闪出些许希冀：“真的么？”
“自然……”
“那你在路上的时候要好好的。”
——傻瓜，在找到他之前，我怎么会让自己有事呢？
“明日一早就要走了吧。”
刚刚闪起希冀目光的双眸再度黯了下来，姬夜双目低垂，紧紧看着脚尖前的地面，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哀伤。楚烟络无奈地瞧着他，明明是那么修长的一个人，为什么竟会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她轻轻摇头，正要转身离去，衣袖忽地被姬夜扯住。
“你要去哪里？”
“去收拾明天要带走的东西。”
“我还想看你跳舞……”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姬夜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楚烟络惊愕的目光，“烟络，你能不能在离开我之前再跳最后一支舞给我看？”
“殿下……”
“就是青狐祭上没有跳完的那支。”
宛若凌波仙子在荷叶上的翩然起舞，即使闭上双眼仿佛也能看见她脚下的晶莹，望着楚烟络的目光中满是期待。语气中极少的认真，在楚烟络的记忆里，除了在太后面前维护自己时，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认真。
真的是怕从此黄泉碧落再也不见么，所以才要将最后的舞姿映在脑海。
楚烟络看了看自己的素缟，笑得无奈：“可是殿下，先皇才刚逝去，似乎有些不妥。”
抓着楚烟络衣袖的手无力地垂下，姬夜委屈地撅起了嘴。
“罢了。”一声叹息，最终还是心软，“既然怀念，那还是去浔江吧，毕竟天香坊早已不在了。”
“好。”声音变得雀跃，姬夜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衣，拔腿便往门外奔去，一只脚才伸出殿门，却有立刻缩了回来，焦急地嘱咐，“我去换身衣服，烟络你等我回来。”
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楚烟络轻轻点头。
冬日的阳光即便寒冷，但她依然能感受到姬夜笑容中的灿烂。
只是可惜……以后再也看不见他灿烂的笑容了。
“你真的要跳舞么？”从柱后转出一个人来，锦衣公子朝天翻了个白眼，“哎呀，先皇才仙去你们便要这么闹腾，燕王不懂事，你却也跟着不懂事。”
“似乎偷听才是最不懂事的。”
南宫浅痕掏了掏耳朵，竟是吹出一个口哨：“过几天就要下雪了，听说浔江的雪景不错。”
“那又如何？”
“其实在上朝的时候我已经让你的丫鬟帮你打理好了一切，你现在就可以启程了。”
完全跳跃的思维让楚烟络完全失去了言语。
“让燕王殿下送你走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像娘娘这样善良的人一定不忍心看到他伤心吧？”南宫浅痕扯起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楚烟络竟听出了嘲讽，然而他却仿佛没有看见少女蹙起的双娥，继续扯着漫不经心的语调，“所以请娘娘启程咯。”
南宫浅痕让开身，华贵的马车不知何时被驾驭到了宫殿门口。
“微臣护送娘娘前往青国。”南宫浅痕欠了欠身子，却将头偏向一边，依然散漫。
楚烟络望着姬夜离开的方向，他跑出去时灿烂的笑容似乎还停留在空气中，尚未散去。她闭上双眼，等他回来发现自己已被带走，不知该会有怎样的伤心。
是会嚎啕大哭还是直接去找姬逸之理论？亦或是哭着喊着要到青国去找自己。
也罢，不管怎样总有人会阻止。
何况事已至此，南宫浅痕不会任由自己拖延时间的。
没有再多说一句，裙摆与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南宫浅痕比了个手势，马车夫拉开了马车的帘子。楚烟络一低头便入了马车，帘子放下，顿时隔开了外面的世界。
从此以后胤朝再没有楚烟络。
南宫浅痕慢慢收紧手中的马缰，一贯的懒散像戴久了再脱不下的面具。
——阿朔，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你，生也好死也罢，我都不会让你在外流落太久。
原本尚有人气的地方一时寂寂无声，只有寒风刮过卷起的枯叶尚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马车车轮滚过地面时的痕迹也在渐渐淡去，这个地方，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那样冷清。空旷的外围传来了“踏踏塔”急促的脚步，少年换了件明亮的便衣，笑容依然灿烂。
“烟络！”然而笑容很快停滞在了脸上，他满脸错愕地看着早已走空的朝堂，先前的喜悦也全然从脑中散去。他猛然跌坐在地，像是被抽去了魂魄，怔怔盯着眼前的空寂无人。
——不是说好的等我回来。
他看见了两行浅浅的车轮，脑中一片空白。
“烟络……”少年低喃，肩膀开始抽动，眼泪慢慢滑出眼眶，他无助地盯着楚烟络最后站过的地方，像是一个失去玩具的孩子，“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原来，都是骗人的。
马车的滚动宛若在耳边响起，楚烟络在车中轻轻咳嗽，咳出的鲜血沾染了又一块干净的帕子。她低头，双手紧紧抓着自己双膝上的衣服，深深吸了口气。
姬夜，对不起，恐怕今生今世，你真的再也无法见到我了。
可是不告而别总比最后的诀别好很多，至少我不会因为看见你眼中的不舍而不舍。
“礼部侍郎。”楚烟络撩开窗帘，南宫浅痕恰巧在旁边走过，“可以往战场的方向走么？”
“从双月湖绕行？”南宫浅痕的眼角挑了挑，“莫非娘娘想在战场上寻找阿朔的尸体？”
“算了。”
车帘悄无声息地放下，楚烟络默默叹了口气。
“礼部侍郎，你看前面！”
心绪还未平静，一名士兵的惊呼又打乱了楚烟络的安宁，她再度掀起帘子往外探去，在前方竟看见一排驻守着的人马。
南宫浅痕却是镇定，依旧神色不变地牵着马前行，将大队迟疑不定的人马抛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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