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少将军……
与南宫烟络一模一样的声音猛然唤出了如此生疏的称呼，南宫朔的心脏隐隐作痛。
皇后深邃的目光停留在了楚烟络脸上，宫内又重新归于平静，似乎就连少女平稳的呼吸也清晰可闻。
可笑呵，姬夜为她说了这么多，到最后她想到的竟还是南宫朔。
打算从发现真相时便决定放弃她的南宫朔。
然而姬夜的神色却不见落寞，只是狠狠捏着衣服的下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强撑了几日几夜的眼眶中落下。
不管怎么努力，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半个时辰。”皇后从姬夜身边走过，装作没有看见儿子眼底的悲伤，双脚只顿了一瞬便再度朝门外走去。
一边是儿子的幸福，一边是儿子的前程，她心中的天平毫无悬念地倒向了后者。
最终姬夜还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深深看了仅剩下的楚烟络与南宫朔一眼，抿了抿唇，脚步随着低垂的目光而去。
那一刻楚烟络觉得他的灵魂仿佛被抽干了。
宫门被侍女缓缓合上，偌大的宫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没有人说话，空气静谧得有些粘稠，流动的空气仿佛也变得缓慢，尴尬的气氛缠绕着他们，楚烟络低头，眼皮微微遮住明亮的眼珠，她动了动双唇，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稍稍抬头，看见南宫朔望向了别处。
“你恨我么？”
平静的声音还是打破了僵局，就快冻结成冰地空气破碎了。
南宫朔将目光移回，眼前依然是和南宫烟络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他知道，她不是她，就算再怎么相似，她也不是此刻寂寞地躺在冰窖最里层的她。
可是她骗了自己这么久，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接受着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接受得心安理得。
冰冷的目光里蓦地射出几分嫌恶，南宫朔敛了双眉，却不答话。
“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看我的，尤其是看到南宫烟络的时候，你一定……恨死我了。”无奈而又强行勾起的苦笑，楚烟络往前走了一步，“可是你这么爱她，为什么竟没有发现我与她的不同，南宫浅痕说我没有南宫烟络的倔强。”
一根刺猛然扎进心里，南宫朔霍然抬头，冻结的目光里再度凝出寒冷，杀意森然：“大哥早就知道？”
心脏“突”地一跳，竟是暴露了南宫浅痕。
“没有。”惶恐地垂下目光，头不自然地转向别处，“他只是曾经怀疑过我。”
南宫朔的目光一紧，似乎只一眼便将她的所有谎言全部看穿。
“方才在娘娘面前，你若供出大哥，尚有生机。”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竟成了为了保命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楚烟络无声地笑，如水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南宫朔的脸上，唇瓣淡淡勾起：“南宫朔，当初将我带回南宫府的人，可是你。”
宛如一道雷劈至头顶，南宫朔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南宫朔，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情绪难得地激动起来，楚烟络咬碎银牙，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年轻的将军，柔荑不经意间慢慢收紧，修好的指甲扣入肉中，但她并不觉得疼痛。
若是从今以后变为陌路也就罢了，但她不能忍受的，是他竟如此嘲讽自己。
南宫朔依然不答，只冷冷看着面前掀起掀然大波的湖水，没有露出丝毫情绪。
“你若当真爱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我与她的区别？”下颔微微抬起，清澈的目光直直投向冰冷如斯的双眼，尽管彻骨寒冷，却也不想退缩，“就算面容一样，声音一样，但我毕竟不是她，你若真了解她，为什么相处半载，却没有对我起丝毫的怀疑？说到底，你爱的不是南宫烟络，而是离经叛道，是不为世俗所容！”
“你爱的是‘三妹’这个身份，而不是南宫烟络这个人！”
每一个字句都是一个重击，狠狠敲在南宫朔的心房，呼吸渐渐困难。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看出两个人之间的区别？心脏震动，他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似曾相识的倔强在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流转，但也只是相似而已。
再怎么相似也不可能相同。
他收紧了皇后还给他的玉佩，就算她没有了莫失莫忘，自己依然没有对她起疑。
“可是她是真的爱你，为了你的前途，甘愿吞服水银悄然永眠。”
——可是朔，我也是真的爱你，如若我是她，大概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不是大概，那是必然的结局。可是当水银剥夺了我的呼吸的时候，你会不会记住我如同记住她？
倔强的光辉渐渐褪去，留下的只是无尽的无可奈何。
无法摆脱的命运牵扯着我让我遇见你，可是为什么偏偏在我最爱你的时候，安排了让你离我而去，并且永不原谅。
“那是她的事，与你无关。”
咬牙吐出了这一句话，南宫朔再不想多说什么，径直走向宫门。
沙漏还未翻转，此刻只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然而对于南宫朔来说，却漫长得有如一生。
门外的阳光泄入宫中，南宫浅痕先迎了上去：“时间还早，怎么已经出来了？”
散漫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戏谑，他似乎没有看见南宫朔铁青的脸。
“哎，她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表白？”根本不顾周围人怪异的目光，南宫浅痕巴巴跟在他的身后，眼神和语气将他的八卦袒露无疑。
南宫朔意料之中地没有理睬，只是径直往外走着，甚至忘了对皇后行礼。
他走后，少女一直绷直的身子突然便全部失了力气，虚脱地弯下腰，牢房内受虐的种种伤口在同一时间全部发作，嘴角的淤青火烧火燎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狱卒走到了她面前，刀剑在鞘中发出金属的撞击。
“知道了。”勉强直起身子，脚步有些踉跄，单薄的囚衣被冷汗黏在身上，狼狈不堪，偶尔几处暗红的血迹更是触目惊心。
她抬头，模糊的双眼已经捕捉不到黑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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