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湘殿。
门毫无征兆地被推开，兰凤仪放下才被挽起的青丝朝门口看去，一个人影霍然向自己扔来。只听一声嘤咛，楚烟络匍匐在她脚前，身后跟着姬成。
“良娣竟自己梳妆么？”
“倚画已死，身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兰凤仪扶起楚烟络，“你把她带过来做什么，她不是随太子殿下一道去河谷关了么？”
一路拖拽，楚烟络像是一下脱了力，被扶起的时候抓着兰凤仪的胳膊拼命咳嗽。
姬成只发出一声冷哼：“我见银狐的时候被南宫浅痕撞个正着。”
兰凤仪猛然抬头，突然笑了起来：“心思缜密的七殿下竟没有蒙面？”
“即使蒙了面，也会被南宫浅痕那个滑头认出来的。”彻骨的寒光紧紧盯着兰凤仪，“不过没关系，他再厉害也斗不过紫狐金狐两个人。”
咳嗽戛然而止，楚烟络惊惧地瞧着姬成，想要说什么，却又是一阵猛咳。
“你抓走了太子妃，太子殿下那边必然一片混乱，若找到这里来，我百口莫辩。姬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不害死我便不罢休么？”
“良娣别忘了当初说过的话。”
兰凤仪咬紧银牙，握紧帕子的手终是慢慢放松。
如果当初没有动这歪念头，那么今天是不是就不会被控制得这么紧了？
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就连那天之后被调来的宫娥与侍卫也全是姬成的人，自己的一言一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你助我除去南宫烟络，我助你取得太子之位。
多么可笑的话，如今就要性命不保，除去眼前的女人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良娣是在害怕么？”
令人不舒服的黑瞳直勾勾盯着兰凤仪，少女别过头去，轻轻摇了摇头。
“凭良娣的能力，应当能把南宫烟络送往凌烟阁。”
才平复气息的楚烟络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姬成。
凌烟阁……
当初天香坊的记忆在脑海中慢慢复苏，绮罗香帐，恩客如云，昏暗的光线下瞧向自己的都是同一种目光。难道……又要回到那样的生活中去了么？
又要回到那令人绝望的旖旎中，只是身边不会再有雪嫣。
“你们……”
“送入天香坊三日，然后灭口。”
一把短刀掷在兰凤仪脚前，带着铿锵有力的金属晃动声，明晃晃的刀身清晰地印着兰凤仪惊愕的脸。白皙的手微微伸出，在即将碰到刀柄的瞬间停了下来，少女疑虑地抬头，看见的却是姬成满是杀意的双眼。
从未触碰过如此利器，兰凤仪像是调动了浑身的力气，手才得以猛然向前伸出，而后重重闭上双目，用尽全力将短刀从地上拔了出来，却止不住手腕的颤抖。
她的目光依然盯在刀身上，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是那样苍白。
是的，她知道，楚烟络必须死，因为她亲眼目睹了自己与姬成的交易，她也不巧看见了姬成与银狐的瓜葛，所以就算自己不杀她，她还是要死。
只是没想到姬成会把凶器交到自己手里。
这样即使太子妃的死因被查出，他也能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么？
“你们……”
楚烟络依然在重复着刚才的话，只是却说不出下一句了。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姬成如此毫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与兰凤仪谈话，显然已经将自己看成了一个死人。
只是为什么抓走自己的时候还要带上南宫朔呢？
难道……
身子猛然僵直。
南宫浅痕现在以一对二生死未卜，自己必死无疑，而再以自己为饵将南宫朔引入天罗地网，那么南宫府便只剩下了南宫骁一人。
南宫府无疑是站在姬夜一边的，若是使南宫府元气大伤，姬成的胜算便多了一成。
不，决不能让南宫朔落入他们布下的陷阱。
捏皱罗裙，楚烟络低低咳了起来，可是现在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死在凌烟阁那种地方，就算南宫骁觉得有什么蹊跷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脸上无光。”姬成冷冷盯着楚烟络，“何况传闻她曾经流落天香坊。”
“七弟。”温婉的声音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姬成，兰凤仪收起了她一贯的笑靥，“你真是太可怕了。”
然而姬成只回以冷冷的一瞥，一掀黑色锦袍，慢慢消失在秋风中。
兰凤仪的目光落回到楚烟络身上。
楚烟络只是眉目低垂，这个时候就算挣扎也无济于事了吧。
耳边是水的滴答声，睁开眼后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根本无法适应此时的光线。
该死，就算再怎么小心还是着了道。
南宫浅痕一手按着被拍疼的颈后，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咳出口血来。
他想起自己在制服金狐的瞬间，原本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顿时出现了无数身披枯黄伪装的刺客，竟是不顾一切地向自己涌来，丝毫不管自己手中的金狐。
本就确认了金狐是姬逸之，落在他身边的薄刃没有忍心按下，结果使他们有了可趁之机。不过既然认出了紫狐与金狐的真面目，居然没有把自己灭口，那两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何况自己一时得意说了那样的话。
——本来以为你们会把我带到老巢，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不过……姬逸之不该是站在姬夜那边的么，怎么竟也帮着姬成刺杀自己了？
“他已认出了我们，为什么不杀他？”
远远传来的争执声，殷若素的声音不复方才的沙哑。
“那时他完全制住了我，我如何动手？”依旧是那从不掩饰的温柔，仿佛从未穿过肃杀的夜行衣，而是白衣如雪，在绿叶下缓缓赋诗，“这如何怪我？”
隐隐听见了殷若素愤怒的“嗤”声，南宫浅痕扬了扬双眉。
尽管被困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但手脚都未被缚住，他们未免也太过大意。
“生与死，等首领回来裁决吧。”
“首领……会回来么？”
温柔中带着些许忧郁，止住了将要远去的脚步。
“一定会的，首领怎么会抛下我们？”
仿佛可以看见殷若素咬紧红唇，南宫浅痕掸了掸锦衣上的灰尘。
就算只是在脑中想象，这个妻子还是那么美呵。
无所畏惧地仰天躺下，双手枕住了后脑勺，竟就这么放心地闭上了双眼。
——方才打得太累，也许浑身淤青，不如就此先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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