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苏绾吟吩咐侍卫将二小姐送出宫去，还带了不少的金银钱财，自从苏府没落之后，绝大部分都被抄家，唯有一座古宅还在，可是苏大人住惯了从前的高门大院，自然不适应了，眼下苏绾吟才封了皇后，且为了不让他人知晓她便是苏绾吟，自然要和没有什么关联的苏府保持距离，也不方便赐予一座心宅，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唯有私下将金银珠宝多多的周济着才是。

　　待到侍婢将晚膳撤下去，她便坐在窗前点着蜡烛的凤席前面刺绣，刺目的烛火随着大开的朱门灌进来的风微微摇晃，她眯着眼却还是看不清，抬起头却瞧见走进来的铜雀，“皇后娘娘，皇上说今晚会过来，让您晚些休息，皇上现下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似是……”

　　铜雀说罢欲言又止，两只手搅着丝巾，目光也不自觉的望着别处，苏绾吟愣了一下，“你怎的脸色如此难看，想说什么便说。”

　　铜雀咬了咬嘴唇，“奴婢说了娘娘莫要生气，仔细对自己身子不好。”

　　苏绾吟十有八九也猜出了一个大概，便笑着，一副云淡风轻之势。

　　“有什么还值得本宫生气呢，本宫现下却是实在明白了，后宫之中，往往都是亲者痛仇者快，自古使然，皇上看似宠爱谁，只是不过还没有新人进宫罢了，一旦新人进宫，管你是什么人，曾经万千荣宠惹人嫉妒艳羡，也都是南柯一梦了，唯有自己最实在，不会伤害自己，今时天大的事，除了苏府再遭大难，其余的都无法使本宫动容，铜雀你跟着本宫，合该摸准了本宫的心***********婢从前的确知道，可是现下，对娘娘愈发看不透了，娘娘比之从前变化太大，心思也很辣凌厉了些。”

　　苏绾吟放下手中的绣品，抬起头望了一眼铜雀，她别着头似是万千感慨，但是始终没有说出口，到底主仆有别，再好的关系还是要忌惮着，不能触怒了主子才是下人保命的关键，苏绾吟也不计较追究，拾起一旁桌案上放置的剪子，对着那一盆狐尾百合剪了起来。

　　“你看这花儿开的可好么。”

　　铜雀闻声望去，的确开的好，簇簇团拥在一起，明明双头的竟成了四个头，粉白相间，比之冬季的寒门竞放还要惹人如痴如醉。

　　“娘娘好心思，也好手艺，将这百合剪得比花坊侍婢还要好看，恰到好处的，只是娘娘现下在风口浪尖上，本然平息了些的前朝议论再次因您被封犒了皇后而风声迭起的，奴婢特意赶来看看，不想娘娘还这样好雅兴，在寝宫内弄着花儿看。”

　　“你果然是为着这个，本宫没有猜错。”

　　苏绾吟泰然自若的摆弄着花儿，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从未发生什么，不再似从前那般逮着点儿什么事儿便坐卧不安的。

　　“前朝大臣议论纷纷本宫早有决断，你还不知吧，封后大典连着午膳都在百官殿，算是双庆了，大臣和后妃们在地下酣畅饮酒，本宫和皇上坐在上面便说到了此事，在他们眼里，本宫不过一介落魄的风尘女子，出身卑微鄙贱，又不知本宫到底是否为清白之躯，且还是敌国女子，数罪并罚皇上封犒本宫贵妃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了，能被他们接受也算意料之外，薛妃被本宫贬为贵人前朝大臣大多站在薛贵人那里，本宫腹背受敌，今时眼看北国后宫都已落在本宫之手，他们岂会善罢甘休？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了。”

　　铜雀闻听此言不无紧张，“那皇上听了娘娘如此陈述，可曾说了什么么？”

　　苏绾吟笑着摇头，却看似是一副胸有成竹，“皇上圣旨已下，封后大典都举行了本宫不过是说句漂亮话，让皇上知道本宫并非把后位看得这样隆重，相比之下对皇上是否在前朝为难看得更重些，如此也让皇上心中痛快，莫要被那些最爱在皇上面前觐见谗言的大臣煽风点火去，以免都说本宫贪恋富贵，这算是未雨绸缪了。”

　　铜雀点点头，转身正打算去往那檀香炉里点燃些香料，却抬头望见外面霎时灯火通明的，一队仪仗早已站在窗前，铜雀朝着也望见这一幕的苏绾吟颔首道，“娘娘，皇上到了。”

　　苏绾吟点头，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前，下一刻铜雀上前将门打开，秦裕正将手伸在半空意欲推门，见到苏绾吟签浅笑扬眉道，“朕与你果然心有灵犀，才要推门，你便开开了。”

　　铜雀笑着请了安，待到秦裕走进门去便顺手关了上，然后摆手引着一众在门外值守的奴才侍婢走的远了些，见那纸窗上被烛火映得通明，身影随即晃动起来，苏绾吟奉了盏清茶递到秦裕面前，笑着躬了躬身子。

　　“皇上日理万机，这样晚了，臣妾险些准备睡了，还以为皇上不来了，就宿在御书房偏殿了呢。”

　　秦裕笑着接过来，看了一眼苏绾吟笑靥如花，心内顿时爽朗愉快不少，“放眼望去宫中除了你，再没有人敢险些忤逆了朕还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的，到底是朕宠坏了你。”

　　苏绾吟佯装生气别过身子，“皇上既是不愿意宠坏臣妾，现下还不晚，废了臣妾的后位，夺了臣妾的凤印，再把身上这凤袍扒了，不就等于不宠了么，后妃那样多花容月貌不乏才情的姐妹，哪一个做皇后都不亏，臣妾瞧着韩嫔就不错，皇上也喜欢。”

　　秦裕笑着伸手拉过她，往自己的怀里拽，唇角上扬，“你这脾气真是古怪，明明是朕和你开玩笑的，你倒是不吃亏，一句话都不让着朕，若说废了你，朕哪里舍得，后宫貌美如花猜才艺双全的妃子确实不少，可是能如你这般得朕的欢心，倒也实在不多，韩嫔故然很好，和瑶儿相比，便是黯然失色了。”

　　“可是若是韩嫔为皇后，相比今日被封犒的是臣妾，大臣们就会稍稍安抚些，不至于为难皇上至此。”

　　苏绾吟此话一出秦裕亦是一愣，他放下茶盏，看着苏绾吟的侧脸，语气深沉道，“你怎么知晓，莫非朕身边，有瑶儿的人么？”

　　“臣妾深知后宫干预前朝是大罪，岂敢这样放肆明知故犯？臣妾不过猜测而已，皇上既然说了今晚来臣妾这里，断断无理由来的这样晚，正常时间合该一个时辰前便到了，万万不会耽误到现在，可见是什么大事牵绊住了皇上，这才误了些使臣，而今日能牵绊皇上的，唯有晌午的立后大典，被大臣谏言极尽奢华却只是为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子，只怕遭来民间百姓非议，也让后宫不痛快，后宫牵绊者前朝，君王牵绊着臣子，主子牵绊着奴才，自古便是如此，臣妾不傻，莫非还不能推断么，且只要回忆起臣妾入宫引发的前朝风波，再有薛贵人罪有应得却被臣妾背了善妒的黑锅，实在不得不心有余悸。”

　　秦裕笑着又抿了口茶，伸手玩弄着苏绾吟垂在背后的发丝，不盘起发髻的她看上去更加清纯动人，全然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女子，倒像是十六七岁未出阁的姑娘般动人明媚，“在朕心里，总是满朝文武都不愿，朕也无妨，只要瑶儿能开心，只要朕能把最想给你的给了你，纵然与天下为敌，又有何妨呢，朕贵为天下之主，毕生已经失去了太多欢愉，若是连心爱的女子都不能保全，给她最想要的日子，那朕这天下之主江山帝王，做的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出城为一介布衣，与瑶儿长相厮守更好。”

　　苏绾吟闻听此话不禁心内一惊，这话竟是出自昔年冷血无情的秦裕口中么，她觉得不可置信，回身看着秦裕，他的脸就近在咫尺间，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的双瞳看上去似是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她不禁心内一颤，“若是将来哪一日，臣妾再无现下能得皇上喜欢的花容月貌，到底岁月催人老，红颜也不会得上天格外眷顾的，那时，皇上还会对臣妾如此宠幸放纵么？”

　　秦裕点头，望着苏绾吟的眼神格外深情款款，似是要将她彻底融化一般。

　　“朕发誓，此生绝不辜负瑶儿你，今夜明月星辰为证，这烛火为证。”

　　苏绾吟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已经被秦裕手臂一用力揽入怀中，她趴在他胸前，耳朵贴着呼吸此起彼伏的地方，莫名觉得心内温暖流淌而过，她闭上眼，微弱炙热的烛火映照在脸上，温馨之感，这环抱着自己的男人，倘若不是帝王该多好，他风姿毓秀儒雅脱俗，霸气之下有一颗敏感温柔的心，可是出身帝王之家让他背负了太多无可奈何，包括铲除对江山不利的党羽亦是在其中，而昔年苏府那样盛气凌人，又怎能留下呢，苏绾吟这些都知道，但是苏府，那也是养育她的恩人，她怎能抛下这仇怨，为了所谓如镜花水月般的君王情爱而蒙蔽双眼呢。

　　苏绾吟缓缓睁开眼，她抬起头，看着秦裕的脸，俊逸动人，他竟是天下最英姿潇洒的王，也是她的夫君，她的仇人，她心心念念眷恋着的人，和秦殇相比，是否此时此刻，他更让她割舍不下呢。

　　秦裕，你我之间，注定风波乍起不得安宁，这是宿命，我们怨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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