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竺带着两名太医赶到合欢宫时，门外庭阶院子之内皆是灯火通明，夜帝的九十九人天子仪仗在街角之上伫立，远远望去气势斐然，而合欢宫亦是亮如白昼，侍女奴才进进出出好一派热闹急促之象。

　　她立时加快了步子走进去，跪在殿内正要请安行礼，被夜帝急忙拦住，“这些无用的不必走了，直言就是，可讲太医带来了？”

　　寒竺点头，却面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夜帝容禀，虽然奴婢将太医带了过来，只是方才在太医院奴婢问了多次，两位太医见状明明是知晓怎么一回事，可偏偏就是不肯直言相告，好像是有多大的为难似的，只怕他们知道真相，但是碍于什么不方便明言，夜帝若是真心在乎关心顰婷姑娘，一会子便单独将他们叫出去细细的询问就是，恐怕……”

　　寒竺忽然不说了，反而低下头去，夜帝正是焦急之时，自然急不可耐，“朕不是说了么，你直言就是，朕恕你无罪。”

　　寒竺又是叩首，一字一句，“只怕同后妃有关。”

　　“后妃？”

　　夜帝心内一惊，不由得嘴上又念了出来，“后妃同顰婷有何关联，为何加害？”

　　寒竺咬着嘴唇，半响才道，“夜帝何等聪慧英明之人，合该知晓，这后妃最忌妒的是什么，便是那君王的一腔宠爱，夜帝同顰婷姑娘整夜相谈，莫说后妃，多少侍婢尚且虎视眈眈，这宠爱便是无形的杀人利器啊。”

　　夜帝这才明白寒竺所言之意，抿唇不语，脸色亦是深沉之极，他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之中的苏绾吟，默默的伸出手抚在她脸上，流连半响才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站起身厉声道，“将太医叫到外殿等朕，朕亲自审问。”

　　外殿内。

　　两名太医跪在殿正中，紧挨着默不作声，但是抖如筛糠，夜帝端坐于正中，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两人，许久忽然一笑。

　　“两名爱卿在宫中侍奉多久了？”

　　两名太医都是一愣，万万不曾想到夜帝一上来便是这样一句话，听不出究竟是喜是怒，反而带着意思玩笑之意，不禁试探道，“夜帝仁爱，微臣等在宫中侍奉已有二十余年，在先帝在位时便是宫内太医，如今皇恩浩荡，夜帝眷顾，仍然在宫中侍奉各位娘娘主子。”

　　夜帝点头，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反而杀机四伏危险重重。

　　“既是如此，想必两位太医心中合该有数，到底是该听命于何人，是朕还是后妃？皇帝只有一个，直到退位之时都不会再变动，可是后妃却是新人笑旧人哭，纵然朕心内仁善，不愿招纳太多女子入宫为妃，可是却也是食人间烟火的，自然免不了儿女情长，喜欢哪一个女子，自然便是宠爱谁，谁若是害她，便是忤逆朕，自然朕可以封犒她，也可以处置她，被处置的妃嫔便是不如一个婢女，何况还妄称什么主子娘娘？你们现下可知晓，到底应该忠于谁么？”

　　两名太医总算听得真切了，不禁对望一眼匍匐在地不住叩首，“微臣愿意讲明实情，望皇上看在臣不得已的面上，饶恕臣等知情不报的罪过。”

　　夜帝冷哼一声，“你们既知知情不报乃是罪过，为何明知故犯，险些葬送顰婷一条性命？你们合该知晓顰婷对朕来说是何意义，若她在朕心中只是寻常女子那般，朕也断断不会如此焦灼，你们对她的隐瞒不报便是对朕的不忠和忤逆，只管将知道的都一字不落的讲出来，若是不曾隐瞒，朕自然从轻发落。”

　　确定了性命无忧，两名太医这才稍稍安心，小声道，“顰婷姑娘中的毒名唤摄魂香，乃是一种自波斯传入中原的奇毒，所谓奇毒不是为着致命的奇效，而是一种中毒后表现出来的症状令人惊奇，并不是亡命，亦不是昏迷不醒医疗无效，而是精神恍惚，令人深思倦怠，总有如临仙境之感，恍惚之中似是误入什么奇妙之地，昏睡过去令人飘飘欲仙，醒来反而脸色惨白虚汗涟涟，给人一种痛不欲生之感，是谓奇毒，不过夜帝放心，却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好好调理，几副药下去自然便好了。”

　　“那是掺在饮食之中么？”

　　两名太医摇头，“奇毒便是奇在这个地方，这药若是入口便不是毒了，反而成了有保健效果的补品，可若是加进去香料焚烧，人一旦闻了，便能和血液相融合，成为蛊毒。”

　　“你们为何知情不报？莫非这毒是你们太医院配的么！”

　　夜帝大怒，拍案怒吼，两名太医更是一惊，慌忙辩解道，“夜帝息怒，绝非臣等配置，臣等深知这毒有蛊惑人心的奇效，怎敢在皇宫之中私自使用这违禁之物？既是对人体有补养调节之效，臣等也从不擅用，除非万不得已，若是用了也会事先禀告夜帝，而且顰婷姑娘身子无恙，更从未派人到太医院来取过什么药材，怎会是臣等所为？臣等之所以咄咄语出，而是因为祺妃曾派手下来找过臣等要此类药物，但是臣等多思未敢想与，又怕是自己多疑冤枉了祺妃娘娘，也未曾禀告夜帝，只以为是祺妃娘娘自己用来做什么，并非害人，待到寒竺姑娘来此，臣等猛然想起，只怕与此事相关，这才欲言又止，不敢妄议主子。”

　　夜帝心内一颤，不想竟然是祺妃，她竟会做如此忤逆之事么，莫非她不知晓自己对顰婷的心思，还要逆风而行么？

　　太医见夜帝陷入沉思，便试探道，“夜帝若想调查到底是何人为之，臣等确是有一法子，只是不敢确定却是如此，依据臣等对这毒的研究，乃是混在香料之内，只要夜帝询问顰婷姑娘的侍婢，这合欢宫可曾点过香料，这香料从何处而来，或者顰婷姑娘曾经去过哪里，那宫殿可否点着香料，便真相大白了，若是都没有，那微臣等愿意回到太医院细细研究，待到水落石出之时再来向夜帝回禀就是。”

　　夜帝思付片刻，抬头唤了一声门外的小奴才，去传召寒竺到此回话，那小奴才应了一声便跑了去找，不多时寒竺自外面进来，看了一眼跪在殿内的两名太医，心内大致明白了几分，便跪下，行了礼问安，夜帝看着她，目光深邃似是要望到心底一般。

　　“你照顾顰婷姑娘，她对你可好，你对她可忠心？”

　　寒竺颔首点头，“顰婷姑娘待人和善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主子架子，合欢宫上下无人不尊敬姑娘，不忠心姑娘，奴婢是顰婷姑娘的贴身侍婢，又得夜帝亲自嘱托照顾好姑娘，自然不敢不尽心。”

　　夜帝点头，“既是如此，朕便放心问话了，也愿信你，今日合欢宫可点了什么香料，香料从何而来，经何人之手，你既是贴身侍婢，自当形影不离，这些你可都清楚？”

　　寒竺想了想，却是想不起来，便蹙眉摇头，“奴婢记不清了。”

　　“无比想起来，这事关系到能否找出加害顰婷之人。”

　　寒竺一听这话便用力闭目回想，只觉得头痛欲裂，“奴婢想……合欢宫应该没有焚过香料。”

　　夜帝追问了句，“果真一次都没有？”

　　寒竺又是细细的想了一会儿，坚定的点了点头。

　　“果真没有，奴婢确定，奴婢也曾问过姑娘，且拿了香料进来，乃是司务府进献的，可是顰婷姑娘说自己不喜这带着特殊气味儿的东西，便让奴婢扔了出去，没有点上。”

　　夜帝蹙眉，沉吟半响，“那你们去过哪里，那里可曾焚香？”

　　寒竺低眉，思付片刻，忽而眸中一亮，抬起头，“今日应祺妃娘娘的邀，除了皇后，其余后妃都到了祺妃娘娘的寝宫，那里点着香料，而且气味不同于其他香饵，带着一些凛冽清香，还掺杂着些许妖媚的香气，闻来醉心入骨，极是稀奇。”

　　两名太医闻听这话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果然是那祺妃，这是最好了，若是自己多思冤枉了祺妃，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那祺妃岂是善罢甘休之人，如此，便是祺妃的罪过，自己便可独善其身了。

　　夜帝亦是一惊，眸中厉光闪过，极是骇人，额上青筋凸起，薄唇轻抿双拳紧握，许久才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果然是她，朕本以为是心机单纯的女子，这才封她为妃，将她祺府一家视为忠心耿耿的良臣，不想竟是如此狠心的毒妇！在背后暗下杀手，以为朕不会追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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