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莫含情
参拜皇后的当天晚上,夜帝果然下了圣旨,司寝府的公公传召苏绾吟在合欢宫沐浴更衣后等待夜帝,今晚侍寝。
圣旨一到,阖宫上下皆是一派喜庆之色,侍女奴才纷纷给苏绾吟道喜,寒竺亦是喜不自胜,娇笑着,“娘娘今夜侍寝后,明日便是名正言顺的妃子了,看那些后妃还拿什么堵着咱们的嘴。”
苏绾吟心内忽然没由来的一阵怅惘,她低头看着手上的如意穗子,想着那公公的话:梅妃娘娘真是好福气,一下子便封犒了妃位,今儿又侍寝,往后后宫最出风头的便是合欢宫了,您身边儿的奴才都等于半个主子了,当娘娘的扬眉吐气下人自然更是脸上有光,奴才没福气伺候娘娘,但求娘娘以后多惦记着点儿奴才,奴才愿为娘娘鞍前马后效劳,您多给奴才点儿好脸色,奴才就是十足的有福了。
苏绾吟知晓后宫向来如此,昔年北国便是拜高踩低,今时南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本该习惯了,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倒是觉得难以承受,好似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阴差阳错跑了来,怎样都是受之有愧,而那夜帝自己并不了解,倒是能瞧得出来是个正直的君王,风华俊秀动人心魄,自己能得此佳偶合该感恩肺腑,是苍天不薄,见怜自己,但是为何现下心中只是百般为难,自己到底是北国皇帝的妃子,虽然他将自己打入冷宫,可是一纸休书到底没有给自己,就还是他的妃妾,倘若这样私自配了旁人,竟还是南国皇帝,自己侍寝转一日自然要昭告天下,岂非明摆着向秦裕挑衅?而他岂是那能咽得下去这口气的人,自己的父亲和双姐尚且在北国天牢之中,自己倘若真的一走了之,难保秦裕不会向自己的家人下手,到时悔之晚矣。
苏绾吟想到这儿不禁暗暗叹息,看来这梅妃,又要成为南国皇宫的禁忌之词了。
她打定主意要离开皇宫,便吩咐寒竺和那一众侍女,“我要沐浴了,你们且先下去吧,不必留在这儿伺候我。”
寒竺愣了一下,以为她有什么话要交待,便摆手将那随侍的四名侍女吩咐下去,待到屋内只剩下自己和苏绾吟时才小声道,“娘娘可是有什么隐秘的话要交待奴婢么?”
苏绾吟摇头,脸上挂着笑意,“你会意错了,我没什么交待的,只是不喜那么多人围在周围看着我脱光了身子沐浴,到底不好意思。”
寒竺闻听此言便掩口窃笑,“娘娘羞涩,到底是清白姑娘,这样不好意思可不是后妃该有的,后妃沐浴更衣何尝没有十个八个的侍婢在一旁伺候着,喝茶搓背,焚香扇扇,撒花铺油,捧茶果点心,这就是一大帮子人,娘娘只打算独身,那这些谁来做呢?”
苏绾吟一笑,“不过就是沐浴而已,一炷香的功夫,这点时间莫非还要嘴不停歇么,吃什么喝什么沐浴罢了再说,你且也跟着她们出去吧,我自己来,你若是也在,我还是不习惯,总是拘谨些。”
寒竺虽然觉得纳罕奇怪,这梅妃娘娘虽然是北国罪臣之女,但到底也是前一阵子的事儿,自出生起也是名副其实的贵族世家千金,怎会没有被人伺候着沐浴过呢,这实在说不通情理,可是再转念一想,自从梅妃娘娘进了南国后宫,的确不曾叫自己和侍婢伺候着沐浴,连铺床这样的小事儿都是自己亲自来的,许是的确腼腆羞涩之人,不喜别人插手这事,自然也就退出去了。
待到寒竺也离开,苏绾吟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听了听,确定没有声响才悄悄打开一扇门缝,往外面瞧了瞧,除了一行值夜的侍卫在殿门外路过巡视,便再没有旁人了,那侍卫巡视也并非始终在这一宫的殿门之外,乃是根据时辰来计算的,每半个时辰是一班侍卫换岗,每半盏茶的功夫有侍卫经过,所以只需在侍卫刚离开之时出去,便能顺利通道后面御花园的墙壁,拿着粘钩飞过城墙便逃了出去,索性那城墙不高,还有一秋千距离极其近,自己只需一荡就可,不费什么精神力气。
苏绾吟打定主意便收拾了些衣物细软,什么金银珠宝都没有带,她只想人走了却还能将傲骨和念想留给夜帝,毕竟他是个好男儿好君王,若非自己的身份实在特殊,苏绾吟许是自己也会被夜帝这样的痴情君王打动了吧。
苏绾吟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写了封书信留在桌案之上最显眼的地方,只要一会子夜帝前来便能看到,这也不会白白害的侍卫寻找自己一通无果更让人揪心。
那信将苏绾吟自己的身份和来此的缘故都写了,不乏死而复生为心上之人报仇以及光复苏府的肺腑之言,苏绾吟写罢自己一读来便是撕心裂肺之感,她想那夜帝是性情中人,定也会被感动放自己而去。
她将包裹系在身后,正要离开之际目光却落到那梳妆台上的一枚如意坠子上,她心内不免一动,这如意坠子乃是夜帝将自己送给祺妃的步摇一同赐予自己的,都是波斯国进贡的奇物,世间再难寻得第二件,她不是喜爱这价值连城之物,而是有两个念头,一个是自己在南国无依无靠,暂时还不能回到北国去,只怕再次羊入虎口,保不得苏府一家还白白的搭了进去自己的性命,那秦裕不知可曾自丧子悲痛之中走出来,自己若是回去,被他发落了二次,自然要增加侍卫看管,那岂非再无望逃出?可是在南国没有亲人家眷,更无朋友姐妹,想要生存实在难上加上,这价值连城之物足以买下数百亩地和房宅,也算是个靠身的宝物了,可比金银数十箱,其二便是她感念夜帝情深,许是对自己也是真心,她想留个念想,至少也让自己知道,除了秦殇,这世间仍有一个男儿牵挂自己于心中,想来便倍觉温暖之意。
苏绾吟将那如意坠子塞进包裹之内,又回眸环顾四周,这合欢宫住了足有三个月,自己和这宫殿若说没有感情实在是假话,走之前难免触动情肠,红了眼眶,忽而门外一阵火把通明,接着便归于寂然,她知道这是那侍卫巡视,现下便是离开的最佳时机,她咬牙狠心,将门关上,转身便遁入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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