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阁主召集四堂堂主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和自己还有麒麟商讨阁中事务时，朱雀也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她永远一身灼眼的红裳，斜倚着红木雕花椅，裙摆像红云般铺天盖地的流淌在地板上，衬着凝脂般的雪肤，此时的朱雀比最好的画家笔下的任何仕女更加撩人娇媚。而她轻描指甲上的蔻丹的那份慵懒和专注，像在描绘着一幅美妙绝伦的工笔画。

　　凤凰曾经见过朱雀在巧笑嫣然间用一把精致的匕首割断别人咽喉的场景，那把匕首不像是一把杀人的利器，倒像是闺中少女把玩的玉梳，而整个过程凤凰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朱雀有种从骨子里流出来的娇媚，就是在阁主面前她也丝毫没有遮掩，她甚至会轻靠着阁主的身体，把玩着阁主的头发，奇怪的是阁主也从不动怒，只是依旧没有表情。虽然朱雀对阁主很是轻佻，但是凤凰知道阁主和朱雀没有任何界越主人和下属之间的关系。因为朱雀除了对阁主，对青龙，白虎，玄武甚至各种的任何男子都是巧笑嫣然，只有一次凤凰看到朱雀脸上的笑不一样，那是一个来到阁中陌生的男子，但是似乎和阁主的感情很好，因为从没有人和阁主一起进入过影阁。那一次凤凰知道朱雀除了柔媚残忍，她的心也有温软的一面。

　　凤凰有时很羡慕朱雀，她有难掩的风情，举手投足间妖媚入骨，而自己只是会默然的站在阁主身后，永远一身黑衣，因为阁主常年也是黑衣，凤凰觉得黑色是阁主最喜欢的颜色。

　　“凤凰，你在发什么呆？朱雀向你索要的醉红尘配好了没有？”默影的声音唤回了凤凰飘远的思绪。

　　“回主上，已经差人送去给朱雀了。”凤凰连忙敛敛思绪，躬身回答。

　　“禀主上，您要等的人来了。”不远处的灌木中下属汇报的声音清晰的传入默影的耳中。

　　“终于来了！”默影一甩手，身影已经跃下白楼下消失在远方，而那价值连城的夜光杯在落地后碎成一片片五光十色的晶莹，闪闪烁烁就像炫目的泪珠，刺痛了凤凰的眼睛。

　　青舞依旧穿着青衫带着长长纱幕的锥帽，她静静的站在那里。五年未见，她的身形已经长高很多，不再是当初的豆蔻少女，眼前已然是一个妙龄女子，虽然肥大的青衫遮掩了曼妙的少女身姿，但依然可以感到那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身。

　　默影缓缓的走到她的身后，许久青舞都没有转过身来。还是默影先开口：“你来了。”“因为你在找我。”多简洁多奇怪的对话。

　　“为什么找我？”青舞缓缓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因为我想见你！”默影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为什么想见我？我们无任何瓜葛！”青舞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缓缓出声。“你看这个。”默影从怀中掏出一片青色的花瓣。

　　“青蔹花！”青舞惊叫出声，她再次打量身边的男子，终于认出眼前的这个人。五年了，自己离开青蔹谷已经五年了，那似乎是上辈子的事情。自从离开，自己就刻意不去回想在青蔹谷的点点滴滴，青舞的手指勾起自己的头发，这满头的白发是那段日子最真实的印记。“红颜未老恩先断！”青舞不自觉的吟出一句诗，继而喃喃的说着，“白头却不能偕老！”

　　默影的心揪了一下。

　　“以前种种已是昨日云烟，你不必放在心上而我已然忘记，我先走了。”说完青舞起身准备离开。

　　“我知道留不住你，但是在你离开之前我想请你去个地方。”说完默影自顾的走出门外，青舞微微一笑，跟在了他的身后。

　　穿过几条小径，来到一个独立的小院，青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种植着各种珍稀的药材，有些青舞只是在医书上看过，从没有亲眼看过。

　　“那是梦昙花！”青舞忍不住小跑上前去。医书上记载“梦昙花，花如其名，只在月圆的午夜时分开花，瞬间即逝，若及时采下花朵，置于装满冰雪的竹筒中可保存数月。此花用清晨收集的露水煎煮送服可使人失去所有痛苦回忆，一如一场春梦了无痕迹。”

　　“还有莘蒻，胭脂草……”在这里青舞似乎变了一个人，这五年的时光青舞都是和草药医术为伴，所以她对草药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如今这么多有所闻却没有见过的草药在眼前，让她有种难掩的兴奋。

　　“你看这里。”默影推开一扇竹门，青舞跟着默影走进去。这间屋子四面的墙上都嵌着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排着各种药典，从贝叶到竹简，从羊皮卷到布帛，应有尽有，甚至屋中还安放着几方石碑，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蝌蚪一样的文字。这里简直就是医书的海洋，青舞挪不动脚步。

　　“屋里的一切和园中的草药都可以属于你。”默影满意的看着青舞的表情。“条件？”青舞收回了神智。“成为我的医师。”最后默影加上一句，“我一个人的医师。”

　　青舞稍稍思考片刻，终于开口：“我可以成为你的医师，但是不能成为你一个人的医师。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我会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救治可以救治的所有人。”这是师父曾经交给我的，青舞在心中默默加上了一句，这是我唯一记得师父的话，唯一允许自己记得的话。

　　“真是倔强。”默影无可奈何的看着青舞，“好，我答应你，你可以允许你继续救人，你可以在我开的药铺坐堂，但是每天必须回来陪我吃晚饭。”青舞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黑衣的男子，突然觉得他很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满足了你的要求，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情吧？”“什么？”青舞还没有问出声来，头上的锥帽已经被默影拂去，一头白发在阳光下发出银色的耀眼的光芒。

　　默影失神的看着青舞的头发，许久才问：“你的头发？”青舞撩起一缕银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青丝变白发，很怪吧？”青舞脸上悲伤的微笑让默影的心再次揪了一下，似乎和青舞在一起，所有曾经忘却的喜怒哀乐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甚至很自然的就流露出来。

　　“好，我们一言为定。”这就是定下契约了吗？“从此，你住在阁中的白楼，离这儿很近，方便你看书采药。”默影最后的不知说给青舞听还是用来说服自己，白楼也是默影的居所。

　　虽然青舞已经搬进白楼，但是却很少在影阁中现身。大多数的时间她会在“济世药堂”坐诊，那是默影帮她开设的药堂。自从青舞坐诊后，这里的病人就络绎不绝，特别是没有钱治病的穷人都一窝蜂的挤到了这里，在大家的一种青舞成了救苦救难的天女。甚至很多人为青舞立了长生牌位，祈求青舞长命百岁。就连给孩子起名也带上了青舞的名字，什么“念青”，“念舞”，“思青”，“恩舞”……

　　那些被青舞医好的病人因为青舞不收诊金总是胡过意不去，于是就将家里积攒的鸡蛋，新收的茶叶，米面带来送给青舞。每当这时青舞总是不拒绝，她知道如果拒绝反而会伤了那些人的心，他们虽然穷付不起诊金但是却不愿白受恩惠。

　　默影偶尔会在暗处观察青舞，渐渐的竟成了一种习惯。他喜欢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捧着一杯茗茶，静静的看着青舞温言软语的安慰那些老弱病残。默影一直没有喝茶的习惯，他的手中永远只有酒杯，他觉得尝尽天下美酒是一件快事。可是每次看到青舞他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茶，温暖的袅袅香气，沁人心脾，就像青舞带给自己的感觉。

　　青舞一刻不停的忙碌着，今天的病人特别多，最近天气骤凉，很多人受凉伤风。青舞本想延长诊治时间，但是一到晚膳时间，药堂掌柜就让伙计挂上闭店的招牌。这是和默影的约定，不管怎样都要回去陪他用晚膳。

　　每天回到影阁，走进白楼就看到默影已经坐在桌边，满桌的佳肴已经摆好，甚至冒着热气。青舞看到默影那悠闲的神情，不知他是否已经等了很久。但是青舞从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接过侍婢递上的手巾，擦擦手。

　　这样所有的人都会退出去只留下青舞和默影，这时青舞会轻轻除下椎帽，一头白发就这样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第一次默影看到青舞的白发时，也不由自主的露出惊讶的神情。青舞似乎早已预知到默影会有的反应，只是扯了扯嘴角：“请恕青舞舞无礼，惊吓了公子。青舞这就将帷帽带上。”

　　默影及时的阻止了青舞带上帽子的举动：“是我无礼了，只是乍见你满头青丝变白发，心里难免动容！”默影本想询问青舞红颜白发的原因，最终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就这样每次用膳的时候，在只有默影的时候，青舞都会除下帷帽，这个小小的举动让默影每次想起总会不由自主的扯动嘴角。

　　青舞和默影几乎同时拾起筷子。青舞一向吃的清淡，而满桌的佳肴也是按照青舞的喜好准备。青舞从没有在饭桌上和默影交谈过，和默影的约定只是陪他用晚膳，并没有交谈这一项。要不是为了药园里那些奇花异草，还有那些珍贵的医书典籍，自己是不会留在影阁的。

　　默影看着青舞坐在自己身边，不言不语的自顾吃着饭菜，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但是默影觉得这样就够了，自己强求青舞陪着自己用晚膳。自从母亲去世以后每次用膳的餐桌上只有自己，满桌的珍馐美味，自己也是味同嚼蜡。

　　小时候有母亲陪着自己用膳，虽然每次下饭的菜只有母亲亲手做的一个简单的小菜，但是自己却吃得有滋有味。现在青舞坐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再次感受到那种温暖的感觉。

　　“公子慢用！”青舞已经用完，轻轻地放下碗筷，顺手带上帷帽。外面的侍婢已经及时的送上漱口茶水和热毛巾。看着青舞用完默影也放下碗筷，漱了漱口，用热毛巾擦了一下手。

　　“刚才听园丁说，园中的昙花会在今夜盛开。”默影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青舞能够明白他话里的邀请之意。长期的居高临下让他失去了很多的能力。

　　“昙花一现，青舞也想见识一下。”青舞轻描淡写的算是接受了默影的邀请，也许这样的方式是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两个都是那样骄傲的人！

　　青舞走进房间，除下帷帽，走到菱花镜前。她抬手撩起鬓边垂下的白发，看着镜中那如花的容颜，满头的白发，青舞有种想笑的冲动，可是好久没有笑了，连笑该怎么做都忘了！

　　青舞虽然可以忘记那段甜蜜痛哭的回忆，但是那些已经刻入心扉，沁入骨髓，如跗骨之钉，夜夜入梦！这几年青舞没有一夜睡得安稳，这么长时间她依旧没有学会忘记青飏的温暖，吃了多少暖血的汤药依旧手脚冰凉。青舞终于知道，有些东西医术汤药无能为力，情殇难愈！

　　青舞重新束好头发带上帷帽，现在离午夜尚早，先去石屋看看医书典籍，再准备些药草，明天应该会有很多病人吧。

　　没想到青舞一走进石屋，就看到默影已经在那等候。出于练武之人的警觉，青舞刚走进药园，默影就已经感知到青舞独有的气息。他没有回头，他想看看青舞会有什么举动。

　　青舞看到默影的背影，心里已经，脚下跟着一滞。青舞所有细微的异常都被默影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默影依旧没有回头，他想听到青舞唤自己的声音。可是默影失望了，其实也在意料之中，青舞一向是惜字如金的，不会轻易开口说话。

　　默影转过身来看到青舞正在翻阅架上的一卷羊皮书。今天在药堂有一位村妇前来诊治，虽然表面看上去像是得了风寒，但是青舞却从她的脉象中隐隐诊出患了一种严重的病。这种病以前青飏曾经提过，但是自己已经记不清楚，她想查查典籍看看是否能够找到答案。

　　终于青舞在一卷贝叶书上找到记载，那个村妇的症状乃是中毒的迹象，而且是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剧毒，应该是误食了山上的某种果实。更糟的是典籍中并没有记载解药的配制。青舞感到一阵苦恼，虽然行医这么久，依旧没有学会以一颗尽人事听天命的平常心。每次面对无能为力的患者总会感到自己的力量是那么的渺小，这时候青舞就会不由想起青飏，如果青飏在是否就会有解决之道！

　　青飏，青飏……青舞的心茫然的混乱起来，她不由得甩开了手中的贝叶书！这个异常的举动让默影吓了一下，默影眼中的青舞永远是那么的平静，甚至没有情绪。而今竟然失手扔掉手中的书，看来青舞也是有着常人的喜怒哀乐！

　　“该是昙花开放的时辰了。”默影将手中的书放回架子上，然后弯腰捡起青舞扔在地上的书放回原位，径直走出屋子。青舞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敛敛神色，好在带着帷帽，默影看不清她激动的表情。

　　青舞随着默影走出屋子一起观赏难得一见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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