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六年五月初,东阳王终于没有扛住漫长的空虚寂寞,挥师十万西出东阳郡,直逼京城江阳。
皇室虽微,但尊严犹在,景帝一怒之下御驾亲征。同时各方势力纷纷在第一时间做出响应,元帅府卫家的军队理所当然地作为亲征主力,而其它各方,尤其是南方独大的息氏,却只是加强了戒备,并未有任何支持的举动。
了解息家的人都觉得此举再正常不过,息家与皇家的恩怨已不是一天两天,如果不是因着息家一贯的传统以及现任家主息闵的过分低调,只怕率先起事的就不是东阳王,而是“南郡王”了。“南郡王”是民间私下对息闵的称呼,以他息家的势力,家主称一方之王并不为过。
战事一触即发,但在相关的人相继离开南离岛之后,南槿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她知道这绝大部分得益于卫瑜桓在她眼前的消失。
而离开南离岛的机会也几乎就在眼前,荀谦临走前早已料定卫瑜桓会在同一时间离开,因为他已被景帝亲封为大将军,领兵随皇帝亲征,而他等到荀谦离开之后才离开,已是延迟了。
南槿可不想管他这么做的原因,她已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了回去的事情上。如今的海路已多开辟了数条来运送矿石,都是自家的船,她倒不用担心,她担心的是卫瑜桓留下的暗卫。荀谦曾慎重地警告过她,如果不想将姜家太快牵扯在内,就不要轻举妄动,尤其不能回姜家。
而南槿最怕的也确实是这一点。姜家有她的梓商,还有姜怀岳,以及那么多姜怀中托付给她的人,姜家是她最软的一根软肋,在抚郡能确保阻隔卫瑜桓的势力之前,她不能让姜家暴露在他的眼线之下。
回家已是不可能,但卫瑜桓知道她来自抚郡,她自是可以回去抚郡的,至少离梓商近一些,也让姜怀岳不要那么担心。
这一路过去,虽然南槿早就预料到不能轻易完全摆脱那些烦人的尾巴,但这些暗处的跟随者如此的强大,也实在是脱出她的意料。她们一路各种方法用尽,改装、易容、更换线路、制造意外、突袭,甚至真刀真枪的打斗都用过了。南槿自己不会武,只能依靠自己的四名侍卫来判定周围跟着的到底是卫瑜桓的人,还是荀谦留下的人。但越往抚郡走,南槿就越不用再询问,光从侍卫越来越暗沉的脸色来看,就知道卫瑜桓派来的这些实在顽固的紧。
对于自己坚持的事情从来不会半途而废,哪怕中途遇到再多困难,几年前息风迎所认识的少年的卫瑜桓就已是那副模样,如今他已成了雄踞北方的卫家之主,只怕那些个性中的强势与不服输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南槿在一路往抚南城奔驰的马车上皱眉沉思,眼见着离家越来越近,尾巴却仍是跟得紧紧的,看来她真的料中了,她如今是有家不能回了。卫瑜桓虽然正忙着领兵作战,看如今模样,却还没有忙到忽略她的事的地步,她仍是需要等。
到达抚南城中的那一晚,南槿只让迎风找了家偏僻些的客栈住下了。城中认识她姜家大奶奶的大商家不在少数,她又不能保证人人都为她保守秘密,所以干脆就混个脸生的。住下的当天晚上,南槿因偶感风寒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却又越发病得厉害,只能让迎风去请了大夫来。
大夫进门的时候,南槿从坐着的床上一跃而起,直直扑向来人,姜怀岳愣是被这样的热情吓了一跳,看着眨眼便移至眼前的人,他脸上的惊愕又瞬间转化为浓浓的喜悦,竟一时没忍住,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南槿只错愕了一瞬便恢复如常,她用力地拍拍姜怀岳的肩膀问:“怀岳,你可好?我家梓商可好?”
姜怀岳略显拘谨地放开她,垂眸笑着答:“我们都好,倒是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连家也不能回了?”
南槿尴尬地顿了顿,跟小叔子说起曾经的纠葛,好像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好在姜怀岳原本便知道那些故事,她便只随意将遇见卫瑜桓的事情轻描淡写了番,得到的反应是意料中的沉默。
南槿忐忑地抬眼看了看姜怀岳,突然撞上他也正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意外的是,姜怀岳难得的没有躲闪。从前的姜怀岳有多腼腆她是知道的,这才一个月过去,竟有些不一样了。南槿细细一寻思,好像还不止,他甚至连走路都稳妥了不少,也不像之前那样爱脸红羞涩。
南槿心中欢喜,他们姜家的四公子,竟然在短短的半年内,摇身一变,从一个柔弱残障病态小受,便成了丰润如玉翩翩佳公子。要是让姜怀中知道了,估计也舍不得那么早走了,这往后一年半载的,抚南城的姑娘们怕是要碎了不少玻璃心的。
南槿细细盘算着,不小心溢出笑来,一丝不落地全数落进一直看着她的姜怀岳眼中。他收回神思问她:“你笑什么?”
“我在想这抚南城内哪家的姑娘比较好,或许咱家快要办喜事了!”南槿笑着觑了他一眼。
姜怀岳一愣之后脸色立马黑了,认真道:“阿槿,此事你不要操心!”
这模样倒把南槿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姜怀岳,当下心思一转,便犹豫着问道:“怎么,你有中意的姑娘了?”
姜怀岳清凉墨黑的瞳仁中独独倒映着南槿的脸,望着她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光彩,却在张了张嘴之后湮于无形,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怀岳,除了你本身的身体状况之外,我所能为你操心的便只有婚姻大事,如今你已大好,接下来便是顺理成章的成家,长嫂如母,我不操心,谁为你操心?如果你有中意的姑娘当然最好,不管什么女子,什么身份,你看上的总不会错。但如果没有,我为何不能为你安排?又不是逼你成婚,只是让你自己选一选,这抚南城满城的未婚女子,难道还没有个合适的?”
南槿温和劝说,却不料姜怀岳只是淡漠地笑了笑,一句也不愿答她,屋内气氛降至冰点。南槿心中叹气,只好转移话题道:“罢了,此事我们再说吧!今天有另外的要事,如今战况不明,我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回家,有机会我会去药行,到时候你帮我将梓商带上。”
姜怀岳听她松口,这才点头应允,二人便再无话可说,姜怀岳起身告辞,南槿想想让盯着的人看见长留一个大夫在客栈房中,也确实有问题,便也不留他。姜怀岳走到门口,最终还是没忍住,回头认真看她一眼,嘱咐道:“你自己小心,我不方便过来看你,你便常常去药行,我在那里等你!”
迎风送人出了客栈,回来闩好门,转身便皱眉问道:“奶奶你是故意的?”
南槿无奈地笑笑,道:“其实我说的也没什么出格的,怀岳父母不在,我作为长嫂,操心他的婚事本也正常,只是你心中有旁的心思,才觉得我故意。”
迎风道:“我是一直觉得四爷对奶奶不一般,如今他大好了,原本还极力隐藏的情绪心思,如今都不大藏得住。”
“你也看出来了!”南槿看她一眼,有些掩饰不住的烦躁:“我也看出来了,所以刚刚确实有些故意。我与怀岳,是不可能的!与其让他越陷越深,不如快刀斩乱麻。”
迎风心中不忍,南槿和姜怀岳原本都是多么好的人,如果只是单纯的男女,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相遇太晚,中间已经隔了太多的人事。
“姜家虽只是商贾之家,但传世百载,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死死地摆在他的面前,长嫂与小叔,这样的关系足够让我们被整个抚郡唾弃,我倒无所谓,大不了再躲一次,躲回南郡,一了百了,但怀岳不行。他没有撼动世俗的力量,我也不想他为了我这样的人冒如此大的险。”
南槿细细解释着,却立马遭到迎风的反驳。
“奶奶怎能这样说,奶奶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不过是嫁过人了,但那又怎样,又不是不能改嫁?奶奶比抚南城里那些没出过阁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况且奶奶自己也说过,想要便去争取,这会儿怎能这样丧气说话?”
南槿因她气氛的话一愣,继而才有些晦涩地说道:“迎风,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自贬身价,我说的我这样的人,不是指着嫁过人,而是我根本不爱他!”
没有爱,再多的冒险,也不值得。哪怕他舍弃身家,哪怕他不顾生死,她不爱他,就不可能回报他同等的感情,甚至不可能会记得。那么以后的姜怀岳或许只能在独自一人的回忆中惨淡度日,又或者他会恨她,而这些,都不可能是她想要看到的。
他是她的家人,她怎么舍得让他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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