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我闯过了红楼的杀阵。”红缨坐在鸾镜旁，听着记忆中的少年给她讲关于他的一切，“我离那个位置又近了呢！”

　　少女站起来，半倾着身子，伸出手去：“你可有伤到？”

　　“没有，差不多好了。”少年坐在树上，挥了挥她的手，似乎在隐藏什么，不愿让她靠近。

　　红缨浅浅地笑，毫不留情戳穿他的谎言：“你撒谎。”怎么可能没有受伤，那样将人当成牲畜的训杀方式，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他们将人逼至绝境，让你在濒临崩溃的时候狠狠拉你一把，而待你缓过神来身后又是连绵的绝杀。

　　有多少人死在那样的训杀之中？

　　有时候她想，宫沄或许根本就不是宫老楼主的儿子吧，他大概跟她一样是宫老楼主从外面捡回来，所以训练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忌。

　　“嘿嘿，”少年傻傻地笑，“没有骗你，差不多好了。”没有好，他怎么敢来看她？

　　少女还是倔强地倾着身子将手伸过去：“让我摸摸。”

　　少年甚怕少女从阁楼上摔下去，一把紧紧握住少女的手，强调：“真的好了！”

　　“让我摸摸的笑容。”红缨微微挣了挣，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嘴角那抹她向往的明媚笑容。自从第一次发疯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呢！

　　少年握住少女的手僵了一瞬，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你退回去，这样太危险了。”

　　“我就摸一下，”红缨突然执拗起来，“宫沄，我就摸一下。”

　　红衣少年抵不过她的“哀求”，低低笑起来：“你退回去，让我进去。”

　　“啊？”

　　少女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一阵风带过，少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指覆上了自己的脸颊。

　　相处这么多年，这个少年还是第一次进到她的阁子来，原来一窗之隔的距离并不是咫尺天涯。

　　原来只要他这样轻轻一跃，便可以站到她的面前。

　　红缨怔住，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挡也挡不住。

　　“你能摸出来我在笑吗？”少年紧紧抓住她想要挣脱出去的手，声音里也溢出笑意来。

　　少女低垂着眉目，即便是根本看不见他，此刻她脸上亦有微微发热。他笑得那样绚烂，她怎么可能摸不出来？

　　“你，你快放开我呀。”少女羞恼他，挣了挣，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掌，只能求饶，“我已经摸到了，摸到了！”

　　“阿缨阿缨你真神，你竟然可以摸到我的笑容！”少年握着她手不肯放，神采飞扬起来，仿似红缨真的很神，由衷赞叹，“阿缨你太神了！”

　　“你笑得那样夸张，我要是再摸不出来岂不是死人了？”红缨嗤他。

　　“才没有嘞，我天天这样笑，外面的人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也只有你知道我是在笑。”少年捏着少女的手指，一根一根把玩。

　　红缨心里微叹，他们是一样的人，这楼里的人见了他们都跟见了鬼一样。而不同的是，她是真的鬼，而他是被人训成了没有感情的厉鬼。

　　“你快放开我呀。”红缨再次挣了挣，被他这样抓着，好生不痛快。

　　这个少年，就像是淬了毒的琉璃，一旦沾染，便再也戒不掉！

　　“是你要摸的，你怎么又反悔？”少年耍赖，偏生就是不肯放手。

　　红缨后悔地要死，她怎么就轻易跟这个少年提要求了呢？

　　少年灼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脸颊上，手掌中火热的温度不断传递过来，灼伤了她每一根神经，让她避之不及。

　　红缨躲他：“你快些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就去义父那里告你，告你轻薄于我！”

　　“究竟是谁轻薄谁？”少年愉快地笑起来，“阿缨，你说是谁轻薄谁？”

　　“……”少女气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词来骂他，只能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脚上，啐了一句：“你真是太坏了！”

　　少年来不及呼痛便被红缨那一句“你真是太坏了”给逗乐，朗声大笑：“你真是太笨了，怎么连骂人都不会？”

　　红缨懒得跟他计较，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不想搭理他。她哪里是不会骂人，她自小在村子里长大，哪些难听的话她没有听过？她只是不想拿哪些污秽的词来说他，哪怕只是戏谑。

　　“你还不快出去！”红缨喝他，宫老楼主不想他来这里，若是被他看到他进了她的阁子，势必又是一场杀戮，而她也免不了受苦。

　　“你赶我走？”少年不可置信地瞪着红缨。

　　红缨低着脑袋不敢去面对宫沄，平日里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一旦离开这里又不知道要等待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再次相见。很有可能在哪次训练，或者任务中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怎么舍得让他走？

　　可是，她不得不让他走！

　　“嗯，”红缨轻哼，“我赶你走了，被别人看见不好，我怕疼。”

　　少年神色一滞，似是想到些什么，敛尽了脸上的笑意，那一张神采飞扬的脸顷刻间阴戾起来，瞳孔的眸色明灭变幻，可怖骇人。

　　“阿缨，”少年轻唤红缨的名字，“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无所畏惧的！”

　　少女静静地坐在那里，黑色的丝带蒙住了她的眼眸，他看不见她的神色。

　　红缨微抿着薄唇，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她所畏惧的人是他的父亲，他要让她无所畏惧，便只有杀了他的父亲。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许于宫沄而言，他待那个冷漠无情的父亲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这些年宫老楼主待他的训练愈发苛刻严厉，几乎是想要将他弄死在训练场上。这样的相处磨砺，宫沄怕是早就待宫老楼主动了杀念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说什么，她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鼓励他去弑父。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

　　少年等不到红缨的回话，沉默片刻，转身出去。

　　“宫沄，我想嫁给你了。”少女忽然开口。

　　宫沄陡然驻足，猝不及防地回身去看静坐在鸾镜旁的少女。少女浅笑吟吟，眉目恬静，顾盼生姿，她说：宫沄，我想嫁给你了。

　　沉默，久久地沉默。

　　少年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我会娶你。”话罢，身形一动，消失在窗台上。

　　少女抬头看着窗外，久久地面朝宫沄消失的方向，心里的悲伤无以复加。

　　对不起，还是没有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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