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夜，月凉如水。

　　萧青玉睡在里面榻上，苏子白躺在外面的椅榻上，明早就要启程回王城，苏子白知道萧青玉不打算跟他走，没有开口留她，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我明日启程去一趟云国，你不必与我同去。”萧青玉也不和苏子白兜圈子，直接告知了自己的去向，并且断了苏子白的后路。

　　“去云国做什么？”苏子白轻问，语气里丝毫没有意外。

　　“苏锦在云国。”萧青玉简单回答，至于去干什么，苏子白一定知道，他很清楚前世在苏锦身上最后发生了什么。

　　苏子白默了默，道：“这是命，你想逆天改命？”

　　萧青玉没有说话，苏子白显然是不赞成她去，虽然没有阻止，她却从他语气里面窥探出了意思。

　　“逆天改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上天的诅咒你承受不起。”苏子白再次淡淡开口，语气里依旧没有波澜，然而却让萧青玉莫名恐惧。

　　西云人信神，相信轮回报应，敬畏生死天罚。

　　“还会回来吗？”苏子白侧了侧头，隔着一面屏风，他定定地看向里面。

　　他没有问“要去多久”，而是问“还会回来吗”。

　　萧青玉面朝内，虽看不见外面的苏子白，却感觉背后一紧，她知道是苏子白在看她，闭了闭眼，道：“会……”会回来，只是不会与你在一起，我相信命，即便是重生，你我也根本改变不了前世今生的命。

　　如果注定没有好的结局，还不如两两相望，各自安好。

　　“会回来，但不会让我知道是吗？”苏子白好似将萧青玉看了个透，一语戳中她的心思，干净利落，毫不留情。

　　萧青玉被他一堵，心情更加烦躁了。

　　然而，苏子白却再次开了口：“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让你走的，我说过以后你我定是要寸步不离的。”否则我也不会整日这般跟着你！

　　萧青玉被他霸道的态度惹得莫名地火起来，这个男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他以前一定会纵容她的，无论她想要什么，他一定会说好！

　　如此下去，她还倒真不如跟了宁王傅临岸！

　　萧青玉忽地想到了白天傅临岸临走时候跟她说的话：这人世间的获得，都需要代价，早前的舍弃，或者以后的报应！

　　她的心一凌，一股强大的凉意忽地从心口铺陈开来，“哗”地一下子笼罩在身上，让她彻骨生寒！

　　苏子白方才说了什么——

　　逆天改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上天的诅咒你承受不起。

　　从来没有人见过神明，也从来没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死，所谓的“生死轮回，报应天罚”不过都是世人的揣测，即是揣测，便不会深信不疑。

　　但是！

　　苏子白说得那样笃定，若非他曾经也逆天改命，他又怎么会如此笃定？

　　她不相信这是上天的眷顾，这一定与苏子白有关！

　　萧青玉微微一震，忽地又想起那一日她欲与苏子白一绝死战，她让他拔剑，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我求来的这一场重生只是为了再次与你执剑相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对！

　　他说这一场重生是他求来的！

　　那么，他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他用了什么法子换来了今生这一场轮回？

　　萧青玉躺在黑暗里，恐惧纷涌而来，让她仿似置身大海，海水掩埋，几欲窒息！

　　“你……”萧青玉睁开眼睛死死地瞧着里面的黑暗，艰难地扯了扯唇，喉咙被扯得生疼，她缓了缓，继续，“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苏子白一怔，面色凝住。也只是一瞬，紧抿的薄唇松懈下来，他轻轻一笑，问：“什么代价？”

　　萧青玉动了动，直言：“重生的代价。”

　　“没有代价。”苏子白想都未想，他声音寡淡轻柔，听不出丝毫情绪。

　　没有代价。

　　没有代价？

　　萧青玉冷冷笑，既然没有代价，你答那么快做什么？你又在掩饰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你慌什么！

　　似乎知道萧青玉肯定会怀疑自己，苏子白想了想，又补充：“阿雪，我本名荀墨。你可知我南国第一任国主叫什么？”苏子白顿了顿，根本就没有准备让萧青玉回答，径自作答，“也叫荀漠，字虽不同，音却相同。我是得上天眷顾的。”

　　荀漠，萧青玉知道这个人，全天下都知道这个人。这个人当年是西云开国帝君的至交，二人可托生死！

　　他也是南国第一任国主。

　　相传，当年国主荀漠当国整整百年，在第一百个年头，国主生辰之夜，他将自己关在书房，第二日宫人发现他永远地睡去了，一袭白发铺陈满地，容颜却一如百年前的俊秀模样，年轻、风华绝代！

　　后来有盗墓者入过国主荀漠的陵墓，那是一座空墓，偌大的棺椁中除去完好的锦袍，连根毛都没有！

　　南国人相信，那位曾经在王位上坐了百年的国主一定是被上神接走了，他没有死，他在天上看着他的子嗣，庇佑着这个南国，庇佑着他的后裔。

　　萧青玉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好。

　　很好！

　　非常好！！

　　因为一个名字，你的上天眷顾了是吧？你的老祖宗从天上下来赐你福泽了是吧？

　　“我想跟他谈谈。”萧青玉坐了起来，隔着屏风与黑暗看外面的苏子白，一双眼睛黑如曜石。

　　她想跟他的老祖宗谈谈，问问他是不是所有荀氏一脉都能开这个后门？还是说只有叫“荀漠”的才能有这样别致的待遇？凭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有了这样歧视的差别的待遇？

　　她根本就不相信！从苏子白嘴里吐出来的字，她一个都不相信！

　　苏子白也被她噎了一瞬，一口气缓过来，唇角一勾，淡定道：“这要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苏子白！”萧青玉猛地从榻上翻身下来，身形一闪，蓦地整个人站到了苏子白面前。

　　黑暗之中，女子怒发冲冠，居高临下地狠狠盯着苏子白。

　　少年男子微微仰面，眉目精致，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墨玉般的眼眸璀璨如辰。

　　对峙良久，少年男子轻轻一叹，终于败下阵来，轻道：“阿雪，你别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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