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理由,也没有根据就断定关先生与朝廷作对,更没有证据证明他背后中伤朝廷命官!再说了,戏剧中针对的是你,而不是整个朝廷,是你这种不务朝政,草菅人命的昏官!”
“我昏官?”哈尔伦赤一把将怀里的女子揣在了地上,丝毫无怜惜之意地从她们身上踩着走到自己面前,“我昏官,我为你们窝家打了天下,你们就夺了我的兵权,让我回草原去了,倒是你们,没有丝毫战功而坐享其成,在这儿富庶之地享受着花花世界。”
“你,你生有反心,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亏得父王体谅于你,将你从家乡调任到这儿,可没想到你竟然得意忘形,连连做出有辱朝廷声誉的事件!你信不信?我会立即禀明父王,让你滚回去!”窝公子也生气之极。
“哼,你以为我怕了你们了。”哈尔伦赤的大掌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一张桌子立刻碎裂而倒。我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才成为草原的哈图。即使是你们夺了我的兵权,我依然是军队的魂魄,一旦我一声令下,呼应着千百万人。我会怕你们!别做梦了!”
一看和这个人纠缠不清,窝公子又追问了一句:“你是说你不放人了?”
“是,不放!我倒要看看,在一个小小的监牢里,他还能翻起什么样的浪花!”哈尔伦赤走回去,端起一碗酒倒入口中,用衣袖擦去嘴上的酒渍,蔑视地看着他。
窝公子明白,和这样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转身离去。心里暗暗发誓:今天这个茬儿他窝阔台记下了,终有一天,他要让哈尔伦赤跪在他的面前求饶。
看到窝公子脸上不自然的神情,秀儿心里一阵黯然。
“如今可怎么办才好?!”似是问自己又似是问他人。
“别急,让我想想。”窝公子陷入沉思中。
“卢文,”秀儿看到卢文立在一旁,吩咐他,“你去先生府上一趟,将消息告诉夫人,请她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先生出来。”
卢文答应一声出了门。
“秀儿,如今,你仍然不动声色的演出,明日我再去找哈大人周旋,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先见到先生。而后我们再想对策。”
“也只有如此了。秀儿,窝公子想得很周到。如今你的安全也很重要。因此你千万不能落了单。更不要给那个禽兽有可乘之机。”君溆也担忧地看着秀儿。
秀儿看了看他们两个,如今能够商讨对策的也只有他们三个了,三个人一个都不能再有任何意外和闪失。
“你们也都要小心!谁出了意外都不是小事一桩。”秀儿回头看了一眼梨儿,“窝公子,天色已经不早了,早回吧!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
二人走出了青云社。秀儿看了一眼身旁脸上仍带着愤恨的窝阔台,试探着说:“明日,找人在城中散步消息,告诉所有的人,因为写作《感天动地窦娥冤》这部剧,关先生被知府关押,我想他可以不顾及你的颜面,也不怕一两个老百姓的冤死,可他不能不考虑这种口口相传的舆论吧,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谣言而抓了先生。”
“这样做也可以。只是不一定会有效果。可以试一试。我回去之后就安排人,明日一大早到各大酒肆茶楼进行宣传。”窝阔台眉梢间露出赞许的神色。
“其他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尽管演好戏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相信我!”
“好!不过,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虽然没有结交什么高官,但我想在百姓中的心中,我的影响力还是有的。”秀儿稍有自信。
“我毫不怀疑这一点儿。”窝阔台笑了笑,“放心吧,如果我想让你先离开扬州,到京城去,你是否同意?”曾经亲眼目睹着他们一起发誓共进退的窝阔台没有自信的问道。
“不会!我曾经答应过,也发过誓,我们要一起面对所有的危险!共进退同荣辱!我不会单独临阵脱逃的。”秀儿斩钉截铁地说。
“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算我白问了。”窝阔台松了口气,心里对这个出身于青楼的女子更多了一份敬重,“放心吧!我会让你们安然的离开扬州的。”
二人在落霞居的前厅分手,秀儿送他乘上马车,目送他远去,才回了拢月阁。
一回到拢月阁,灵儿就赶紧跟了上来。“小姐。刚刚我寻找卢文的时候,看到风烟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秀儿一听,瞪着灵儿,“怎么不早说?去了哪里?有没有人跟着?”
“不知道去了哪儿?也没有人跟着,因为卢文,卢文要带窝公子过去,就……”灵儿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赶紧低下头认错。
“你呀!什么时候做事才能够懂得随机应变,独立应对一切!算了,她一定是去找哈尔伦赤了。哼,她以为她自己有多大面子呢!”秀儿走到几案前,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灵儿,去中厅处盯着,看她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后有什么表现!都要细细地回禀与我。”
灵儿答应一声赶紧走了出来。
秀儿坐在绣墩上,双手托腮,想着怎样才能救出先生。不觉入了神。
“秀儿,秀儿。”华蕊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站在秀儿身边轻声唤道。
“姑姑。”秀儿猛的惊醒。忙抬眼疑惑地看着华蕊。
“秀儿,去看看月妈妈吧!”华蕊的脸上有明显的泪痕,眼睛红红的。似是压抑着巨大的悲痛似的,强装平静地看着秀儿。
“月妈妈怎么了?”看到华蕊,秀儿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一下子抓住了她,她只觉得身上的一种力量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心里空落落的烦躁。
“她不大好!你还是过去看看吧!”华蕊转身,用手悄悄地抹去滑出眼睛的泪水。
秀儿站起来,冲出了拢月阁,很快三拐两拐就到了清雅阁。
站在清雅阁的门前,她迟疑着,不敢推门进去,她害怕,害怕前几日还和自己亲亲密密地聊着天的月妈妈,推开门时已是另一种姿态面对自己。
她的手附在门上,可无力推开。
“快进去吧!正等着你呢!”从后面赶来的华蕊拉着秀儿,推开了门。
屋子里,青娘在,还有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看着床榻上的人儿。大夫垂手呆在一旁,脸色木然而露出惋惜之意。
秀儿顾不得……见礼,看到床上枯瘦的身影,一下子就扑跪在床前。
“妈妈,妈妈,你怎么啦?你怎么啦?”秀儿颤抖着手抓住床上的锦被,惊叫道。
床上闭着眼睛的月娘,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黯淡的眼神在看到秀儿的刹那,迸发出少许的光彩,右手颤颤巍巍的摩挲着,想要抬起来。
秀儿一把捧起她的手,将她敷在自己的脸上,滚滚而落的泪水顺着脸颊落入苍白的掌心
“妈妈,妈妈。对不起!秀儿来晚了!来晚了!”说罢泣不成声。许是受到她的感染,屋内又是啜泣声一片。
“不哭,都不要哭了!都笑起来!也好让我笑着离去。”月娘微弱的声音劝解道。
秀儿使劲抽了抽鼻子,将眼泪逼回到眼睛里,绽开犹带着泪花的笑脸。
“妈妈,我不哭!我要让妈妈笑!让妈妈笑!”她将自己的脸埋在月娘纤细的手掌中,偷偷擦去仍然滚出的泪水。
“秀儿,我今个叫你过来,是想让你认识一个人。”月娘微微动了动手,示意秀儿看着自己。
秀儿抬起头,看着月娘。
“他就是这个青葵园真正的主人郑亲王多伦贝尔王爷。过去见过王爷!”月娘命令道。
秀儿转身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那名男子,原来他就是这个青葵园神秘的主人多伦贝尔王爷。
走过去深深施了一礼,跪下叩拜:“小女子珠帘秀见过王爷,刚才不知王爷在此!失礼之处,请王爷见谅!”
多伦贝尔王爷看着面前跪着的小小的身影。刚才进门时虽然失魂落魄可仍然动人心神的姿容让人不能忽视。原来月娘一直牵挂的人是她!
“起来吧!不知者无罪!何况如今特殊情况。月娘一心记挂着你。你还是好好和她说说话吧!你的事儿我自有主张!”说罢,起身离去。青娘在后面拉起秀儿,悄悄跟了出去。
“妈妈,妈妈。”秀儿一看屋内没了别人,跪着到了床前。拉住月娘的手,“妈妈,几日不见,怎么就这般形容了呢?”
“其实主子身子一直不好!常常咳嗽,最近这半年来更是咳得半夜睡不着觉。如今更是厉害起来。只是瞒着外人而已。”华蕊走了过来,又将被角重新掖了掖。
“那我也不是外人啊!怎么不让我知道?我都没有好好陪陪妈妈。”秀儿悔恨不已。
“是主子不让告诉你的,我们知道这段时间对你来说是多么重要!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起来吧!地上那么凉!入秋了,伤了膝盖可怎么好!”月娘疼爱地看着秀儿,手微微用了用力。
秀儿站了起来,华蕊搬了个绣墩让她坐下。
“秀儿,刚才王爷已经答应你了,你的事儿他会帮你办好的!所以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等到这段时间过去,就带着全剧组的人员一起离开扬州,到京城去!妈妈虽然知道那儿也绝非天堂理想之所,可我还是希望你去碰一碰、试一试!”她使劲喘着气,积蓄着力量。过了一会儿,接着说:“只是要要防备所有的人。切不可依靠他人,这是妈妈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也是妈妈对你最后的嘱托!一定要,要记下!”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猛咳。
华蕊连忙扶起月娘,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秀儿拿过锦帕,接在月娘的嘴边。
月娘颤抖着手,从秀儿手中抓过锦帕,捂住嘴巴。
终于停息了下来,华蕊缓缓放下月娘,让她闭目休息着,她抽出月娘手中的锦帕,一团黑红的血刺痛着秀儿的眼。
“姑姑!”她颤颤地叫着。
华蕊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出去说话。
秀儿看了一眼闭着眼睛陷入昏睡的月娘,跟着华蕊出了清雅阁。
“姑姑,怎么会这样?”秀儿急急地问道。
“早几天就开始咳血了。主子正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才……唉,主子是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了。”华蕊看了一眼秀儿,有些事情月妈妈再三叮嘱自己不能说。
“姑姑,我知道妈妈对我好。我也把妈妈当成了我的亲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您瞒着我!”秀儿看出华蕊的迟疑,抓着话题不放。
“主子不让我说,所以虽然我忍不了我也要忍!秀儿,秀儿,你就不要问了!你只要记着,为了你的幸福,主子什么都舍得!所以你一定要朝着幸福努力!不要让主子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华蕊似是不想再多说什么,推开门走了进去。
秀儿拒绝回味着华蕊话,有些事情端倪隐隐约约透出苗头,却抓不住头绪。
秀儿走到屋内,华蕊吩咐大夫先到旁边的房内休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在叫他。这是屋内只剩下三人。月娘扔在昏睡着。秀儿坐在床前,呆呆地看着面前熟悉地脸,看着看着,觉得这张脸事儿熟悉事儿陌生起来。
她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
“秀儿,你回拢月阁休息吧!明日还得登台演出!休息得太晚怎么受得了。这儿有我在就行了!”华蕊低声对秀儿说。
秀儿摇了摇头,“不,我要陪着妈妈,早应该这样陪着了,只是到现在方明白时间的短暂!太晚了!太晚了!”她将头轻轻靠在月娘的一个胳膊上,想要汲取温暖般的无依无靠。
“看到你这样,主子也睡不踏实!你回去罢!有什么情况我叫你!”华蕊看了一眼月娘,将秀儿拉了起来。
秀儿怕惊醒了月娘,顺着华蕊出了清雅阁。
“梨儿,扶小姐回去!照顾好小姐!秋夜温度低,不要着凉了,今晚你就歇息在拢月阁,陪着小姐。”华蕊将秀儿交给梨儿,叮嘱了几句。
“姑姑!”秀儿挣扎着停下来,唤着华蕊。
“快回去罢!让众人知道了不好!”华蕊回头期待地看着秀儿。
秀儿一看,立刻住了声,忍住要说的话,默默地和梨儿一起回了拢月阁。
拢月阁,灵儿已经等着,见秀儿脸色苍白被梨儿扶了进来。忙从另一侧扶着秀儿坐了下来。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什么,你怎么回来了?”秀儿有气无力地看着灵儿。
“风烟小姐已经回来了。是气冲冲地回来的!脸色很不好!好像还,还哭过!眼睛红红的!”灵儿有些幸灾乐祸,终于出了一口气的畅快。
“看来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地位了,认清了自己是一颗棋子的悲剧。”秀儿站起来,眼睛中透着股戾气。
“灵儿,让卢文飞鸽传书给大人,告诉他如今先生的情况。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秀儿吩咐灵儿立刻去办。
灵儿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梨儿,你还是回自己的住处吧!我想静一静!”秀儿也不回头,落寞的身影让梨儿想垂泪。
“小姐节哀!”梨儿也不多说什么,又沏了茶,将床上的被褥整理好,才缓缓将门带上,出了拢月阁,出了青葵园。
窝阔台站在花园的凉亭内,正往各处发布着命令:
“春离,飞鸽传书于清浅,让她秘密联系各大臣,向皇上上书,就说哈尔伦赤草菅人命,惹起众怒,不思悔改,又将无辜之人抓入监牢,惹起民愤,对朝廷不满!务必引起陛下足够的重视!
夏离,你从各处调集身手不凡的高手汇聚扬州,待命。实在不行,咱们就只有抢人了!
秋离,你明日一大早派人到扬州的各处酒楼旅馆等人口密集之处,煽风点火,将哈尔伦赤的不义之行添油加醋宣讲一番,务必引起众人的愤怒!
冬离。”
无人应答。
“主子,冬离还未回。”秋离忙回道。
“你们下去办事吧!”窝阔台也不回头。仍然看着面前池塘里已经干枯的白荷。
静静的夜色里,只有油蛉的轻轻低唱,和着不知名的秋虫的啁啾。整个后花园里静谧地没有一丝人声。
冬离从暗处飞掠而来。无声地落到主子的身后。抬眼看着一身白衣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刚刚从他所喜欢的内心纯然的女子身边过来,如今看着自己一片倾心的男子,却无法得到他的心,酸酸涩涩的苦楚只有自己能懂。
“你来了。”窝阔台懂得她的心思,但他从未向她回应过什么,而且明确告诉过她,尽好自己的职责。
“是!属下回来晚了。因为青葵园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冬离犹豫着。
“什么事?”
“月娘的气数已尽,看来大限已到,不出明日了。”梨儿想到刚刚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为秀儿感到难过。
“哦。”窝阔台莫名的难过起来。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下连番的打击她怎么受得了。此刻她怎么样了?在干什么?他的思想飞到了青葵园里。
“还有一个人,到了青葵园,而且今天晚上已经见过了秀儿小姐。”冬离没有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她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是谁?”主子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想要把她看穿一样。
冬离的心疼了一下,强忍住溢出眼帘的泪水,平静说道:“是多伦贝尔王爷!他好像答应了月娘,要为秀儿小姐做什么事儿!”
哦,多伦贝尔,窝阔台重复着这个名字,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真的是这个青葵园的主子。他插上一脚想干什么!难道他也想老牛吃嫩草!哼,最好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有其他情况吗?”
“风烟今晚又去了哈大人处,应该是去求哈大人放了关先生的。可能被拒绝了,哭着回来了。”
“哼。”提起这个风烟,窝阔台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女人砍了,“等到救出关先生,就好好收拾这个恬不知耻、心比蛇蝎的女人。”
他转身往住处走去,对身后跟着的冬离说道:“你立刻回去。寸步不离秀儿半步。不可有丝毫大意!一定要提防多伦贝尔这个老家伙。见机行事,不行就杀了!”
冬离答应一声,低头等到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才抬起头,看着早已消失不见的方向,叹了口气,飞身隐入黑暗里。
漆黑的夜色将远处的山脉隐入黑魆魆的大网中,阵阵泛着些冷意的秋风钻入拢月阁,秀儿坐在窗前的绣墩上,仰头望着窗外。
今夜无星光亦无月色,只有黑暗凝结成一团团迷雾,扑面向着秀儿涌来。
秀儿眼睛酸涩,瞪得生疼生疼的,可是大脑清醒得像是刚刚清洗过一样。了无睡意。
一幕幕,一桩桩,自从来到青葵园后,所有的人物像走马灯一样在秀儿的大脑中……闪过。
有的已经早已不在,有的仍在挣扎着,而一直以来给自己安慰与家的温暖的月妈妈如今形容枯槁地躺在那儿,了无生息,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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