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婕妤这一病，病了许久。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皇帝知晓后，起先还是去看过几回，渐渐时间长了，就不去了。她像是彻底的淡出了后宫所有人的视线，抱恙宫中，从此深居简出。楚新月去看过几回，她必以前更瘦了，病恹恹的，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好。

　　时间总是走得很快，一眨眼，这枝头的树叶落完，开始入冬。

　　这一日，楚新月起得格外早些。自从上次十天的疯狂之后，她与皇帝也再未同床过。皇帝每天都会来坐坐，与她说说话，不过最近，皇帝来六合殿来得没那么勤了，容昭仪那边倒是去得比以往多了。

　　听说，她那边养了几个美艳的舞姬，皇帝对其中一个甚是喜爱，经常颁下赏赐。

　　楚新月看着院中依然绿着的桂花树，微微笑着，这容昭仪为了留住皇帝，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以前徐丽媛都不曾做过的事情，她做了。

　　不过，且让她再风光几日吧。等收拾完了徐丽媛，下一个便是她。

　　清晨的风吹在脸上，虽然还未完全入冬，却已有了凛冽的寒意。一如当天听到小吕子告诉她答案时，她心中的寒意，冰寒彻骨。

　　她曾以为，自己虽算不上绝顶聪明，但也足以让她在这宫中看穿一些人的真面目。可若不是那天小吕子在御花园里意外撞见卧龙池烧纸的宫人，或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当时错杀欣嫔的人另有其人。

　　虽然还没有找到那个烧纸的宫人，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这就足够了。答案到手，徐丽媛也就没有必要在活下去了。

　　楚新月转身回屋，然后将小吕子喊了进去。

　　“冷凝宫那边最近怎么样？”她问。小吕子低声恭谨回答：“回娘娘，那位最近安静了很多。”

　　楚新月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想了下，问：“皇上最近可去过？”

　　小吕子闻言，笑道：“自从上次之后，皇上就再未去过，听季平说，连提都没提起过。“

　　楚新月闻言，沉默。半响，她抬头看向小吕子，轻声，一字一句道：“到时间了！开始吧。”

　　顿时，小吕子颜色一肃，低声应了一声是后，道：“那奴才现在就去通知那赵闵茹。”

　　“你不用露面，就按当初计划好的行事。”楚新月吩咐。小吕子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他走后，楚新月靠进了椅子中，若水安静地给她捏着肩。

　　或许是一炷香，又或许是半个时辰，楚新月感知不清到底是过了多久，巫牙过来了。

　　若水搬来了脚凳放在椅子前，他坐下时，楚新月睁开了眼，看向他，有些艰涩的开口：“你还记得你上次说，等那件事做完，海角天涯让我跟你走吗？“

　　巫牙震了一下，惊喜道：“你决定了？“

　　楚新月摇头，看到巫牙眼中瞬间亮起的光芒又渐渐冷下去，心内满是内疚和疼痛。

　　“为什么？“巫牙问。

　　楚新月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我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如此重要？比……我们在一起还重要！“巫牙质问。

　　楚新月移开了目光，她不敢看，怕看到他眼中待会出现的失望。她回答：“我要为欣嫔报仇！”

　　“欣嫔？“巫牙皱眉：“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新月，放下吧！“

　　“她是替我死的。”楚新月忽然低低说道，犹如呢喃。巫牙怔在了那里，半响才回过神。

　　“其实她，你也知道。她就是沈静安，当初在落月庵的时候，曾帮过我的那个宫中贵人。那天晚上，天下着大雨。欣嫔来我宫里的时候，淋湿了衣服。我就拿了我的衣服给她换，如果不是这件衣服，她或许就不会死了。他们把她误认成了我，推到了卧龙池中。你知道吗？在这宫中，除了若水之外，她是我唯一的一个朋友。可是，这唯一的朋友，却因为我死了！替我死了！”楚新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轻地将这一切说了出来。语气平静，却又很不平静。巫牙心中震撼，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道：“这是她的命，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楚新月闻言，忽然微笑，道：“我没有自责！正如你所说，这不是我的错，是凶手的错！所以，我一定要为欣嫔报仇！”

　　“为什么你就不肯放下？你报了仇又能如何？欣嫔就能复活了吗？”

　　楚新月轻轻摇头：“她不会复活，但我心中会好受一些！“

　　巫牙再次怔住，看着她，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半响，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石砖，问：“你打算怎么做？“

　　楚新月回答：“我还没想好！“

　　巫牙站了起来，叹了一声，道：“需要我做什么告诉我一声。“说完，巫牙就走了。楚新月看着他离开，心中的疼痛如蚂蚁在噬咬。

　　下午，皇上来了。两人坐着聊天的时候，皇上忽然提及了小宝认她做干娘一事。楚新月有些惊讶，前段时间，娴妃带着小宝来的时候，提过会与皇上说，但一直没什么消息，以为再次搁下了，没想到皇上今日却是提起来了。

　　“可是娴妃姐姐跟皇上提的？”楚新月问皇帝。

　　皇帝点头：“嗯，前段时间跟朕提过一句，不过朕给忙忘了，今日才想起来。你意下如何？”

　　楚新月回答：“景华聪明懂事，臣妾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而且……”说到此处，楚新月含羞笑了一下，道：“做了这干娘，说不定还能为臣妾招来个孩子。”说完，她低了声音，扭捏道：“巫太医说了，臣妾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皇帝怔了一下，旋即微喜，道：“真的？”

　　楚新月羞涩的点头。

　　皇帝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温柔地说道：“今晚等着朕。”

　　“嗯。”楚新月低着头，声音轻若蚊蚋，双颊飞霞，艳丽不可方物。皇帝怔怔地看着，有些失神。

　　天刚黑，皇帝便来了，身后跟着季平。楚新月让若水带着季平下去喝些酒暖暖身子，自己则携了皇帝进屋。他是在容昭仪处用了晚膳才过来的。听说皇帝出了御书房原本是要来六合殿的，却在御花园被容昭仪手下的那个舞姬给截了道，转道去了千鹤宫。

　　不过，皇帝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还挺早。楚新月有些自得的想着，那容昭仪此刻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吧。

　　夜里，春意满帐。一场颠鸾倒凤之后，皇帝沉沉睡去，楚新月却闭着眼，心中清明无比。她在数着时间。

　　宫外的梆子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当天边开始泛白的时候，安静的皇城忽然被一声尖叫给吵醒。

　　“走水拉——”

　　“冷凝宫走水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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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水站在帘子外，轻声喊：“娘娘！娘娘！”

　　楚新月起身，走到了帘子外。

　　“冷凝宫走水了！”若水轻声道。楚新月闻言，神情平静，看着若水，道：“你先组织人手去救火。“

　　若水看了楚新月一眼，点头离去。

　　楚新月转身进了屋，站在床边，看着皇帝熟睡的脸，平静的脸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她俯身下去，轻轻地推了推皇帝。

　　皇帝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到她，微蹙了下眉，问：“怎么了？“

　　楚新月轻声回答：“冷凝宫走水了！“

　　皇帝蓦然变色，急问：“人怎么样？“

　　楚新月自然知道他是在问谁，心中冷笑，表面却毫无声色，只轻声回答：“还不清楚，臣妾也是刚知道，已经吩咐了若水带人去救火了。”说到这里，她顿了下，然后问：“皇上要去看下吗？”

　　皇帝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去看看吧。”说着，就下了床。楚新月取来了衣裳服侍他穿上，然后一齐赶往冷凝宫。

　　冷凝宫很远，从六合殿到冷凝宫，即便是抬辇的太监已经快步如飞，但是当二人到冷凝宫的时候，冷凝宫已成了一堆废墟。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在风中，还未靠近，便已嗅到了那股干燥的味道。

　　楚新月明显看到皇帝的脸色变了，有些白，有些失神。或许，他从未想过，与她会是与这样的方式告别吧。

　　“……里面的人怎么样？“皇帝问前面跪着的一群人。

　　最前面的是两个灰头土脸衣衫狼狈的太监，楚新月认得，这是冷凝宫守宫的太监。两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一人颤抖着声音回答：“回……回皇上……人……人都没了！“

　　“什么？没了？“皇帝瞪圆了眼睛，吼道。

　　两人颤抖着，不敢答话。

　　楚新月想了一下，走了上来，问：“好好的，怎么会走水？“

　　“奴……奴才不……不知！“

　　“不知道？那要你们何用！“皇帝忽然大吼，一步上前，一脚将说话的太监踹翻在地，另一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皇上息怒，仔细身子。“楚新月上前劝道。然后使了眼色给季平。季平会意，忙指挥了人冲进了大火已经熄灭的冷凝宫内。

　　“皇上先坐着休息会，季平已经带了人去里面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找到徐姐姐的。”楚新月一边劝道，一边扶着皇帝走到辇上坐了下来。

　　季平找了没有多久，就出来了。看了一眼楚新月，然后低头轻声回禀：“回皇上，已经找到徐丽媛的遗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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