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做完，月歌忙拿了一块干净帕子将她的手仔细包扎好。这月落庵的棉袍宽长，若水手往袍中微微一缩，便藏住了。若非存了心思看她的手的话，应该是看不出来的。一切都已准备好，就等开锣了！

　　月歌抬眸看向若水，她盈盈的水眸中，一片镇定。不由得，月歌心中那一丝慌乱也不见了，镇定了下来。

　　“准备好了吗？“月歌轻声问道。若水点了点头。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蓦地响起，将这峰顶寂静的夜瞬间打破。在湖边的两个姑子正商量着是否要生个火好熬过这凛寒的夜，听得这声响，纷纷一惊。两人相视一眼，慌忙往木屋跑来。

　　进了屋子就看到若水跪在月歌身边，呜呜啼哭着。而月歌则歪倒在椅子中，脸色苍白，已然晕了过去。她的缁衣下摆微微撩起，里面露出的白色亵裤上有一抹红。

　　若水听见声音，忙转过了头，看见两人，顿时眼中一亮，像是濒死的人突然看到了生的希望，忙跪行着来到两人身边，一把抱住了其中一人的大腿，哭喊道：“我家主子动了胎气，晕了过去，两位师姐帮忙看看吧！“

　　被若水抱着大腿的人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她看向旁边的姑子，还是一脸冰冷。若水偷偷瞄了一眼两人，顿时哭得更是凄惨，连连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家主子吧！我家主子肚子里的可是皇嗣啊！“

　　皇嗣二字像是一道惊雷炸在两人耳边。

　　“怎么办？“之前露出不忍之色的姑子问旁边之人。后者看着月歌，不屑道：”什么怎么办？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真的皇嗣还是假的皇嗣！“

　　“那难道就这样不管她吗？她都六个月的身孕了，这要是有个万一，连大人都恐怕会有危险的！”

　　若水一听这话，忙说道：“求师姐发发慈悲，救救我家主子吧！虽然我家主子有罪，但皇嗣无辜啊！若是日后皇上知晓是二位师姐仁心，救了皇嗣，定会重重奖励的！”

　　“那要是皇上不知晓呢？”冷面的姑子冷哼了一声道。

　　若水不看她，只看着另一人，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我家主子还怀着身孕！求师姐救救我家主子吧！”

　　她终于低了头看若水，脸上浮现一抹为难之色，道：“不是我不愿意救，实是我不懂医术，束手无策啊！”

　　“那怎么办？”若水一下子变得茫然无措起来，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深情也变得恍恍惚惚，口中不断喃喃：“怎么办？怎么办？”

　　刚才说话的姑子面色更加不忍。她看向另一人，低声道：“要不去请个大夫来给瞧瞧吧！毕竟也是两条人命！”

　　“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另一人冷冷扔下一句，就转身出去了。姑子低叹了一声，蹲下身，按住微微颤抖着的若水，柔着声音宽慰：“你不用怕。我这就下山去请大夫！“

　　若水听了，恍惚的神情终于清醒了一分。抬头看向姑子带着不忍之色的脸，晶莹的泪水挂满了脸，显得格外的柔弱可怜。

　　她哽咽着，哑着声音说道：“多谢姑子好心。但是这一来一去，没有两三个时辰是回不来的。而且，这大晚上的，恐是没有大夫愿意上山来的。”说着，她转过头看向月歌，眼眸中盛满了痛惜：“可怜我家主子。竟是这样的命苦！本以为要在月落庵中青灯古佛终老一生了，却未料蒙得上苍垂怜，赐下皇嗣。本以为这苦日子就快熬到头了，却没想到……没想到……”说到此处，若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沉痛，嚎啕哭了起来：“主子可要怎么办啊——”

　　姑子看着若水泪如泉涌的可怜模样，再看看月歌面色惨白的晕厥在椅子中，不知生死的模样，心中已是慌乱不已了。她终究不是水月，对于她来说，月歌如今再如何落魄，也终归是更衣，是皇帝的女人。即便她再如何不明事，也知道，若是月歌轻易死在了此处，宫里定会是要追究的，到时候她可就是首当其冲了。想着，她因为仁慈而柔软的心中，也多了一分焦急。再看若水，还是一味的抹着泪水，心中虽然焦急，也只好先宽慰她：“你先别哭啊！你家主子现在这样，你再一味只是哭怎么能行！你家主子都六个月的身孕了，万一流产，恐怕会有生命危险。你还是先冷静下来，与我一起想想办法才是！”

　　若水听了声音又哭了会儿，才止住了哭声，顶着一双红肿如樱桃的眼睛，道：“主子定是今天爬山劳累了，又受了些气，才会如此的！”

　　姑子脸上掠过一丝歉色，讪讪地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了片刻，她忽然问：“你可有什么安胎之类的药，先煎一服，喂她喝下，暂时稳住胎像，我再连夜下山去找大夫，你看如何？“

　　若水闻言，泪水又掉了下来。姑子见她又哭，急道：“你怎么又哭了！”

　　若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白天时琳若师姐也未说要去干嘛，就说让收拾东西。她又催的急，那安胎药落在了庵中，未曾带来！”

　　姑子闻言一喜：“那我即刻就去取，你等着！”说完，她拔腿就走。若水见状忙拉住了她，道：“那药就在西殿厨房灶上的小锅中。你……路上小心！“

　　“嗯，你伺候好你家主子，等着我！”姑子转身就出去了。等她走后，若水走回了椅子边，看了一眼门外，见没人，才俯身凑到月歌耳边轻声道：“她已经走了。”

　　月歌闭着眼，幅度很小的点了下头，几乎看不出来。但若水已经明了。呜咽的哭声复又从她口中传出，吃力地抱起月歌，走到床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整理好后，她如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刚跑过竹林，就被另一个姑子拦了下来。

　　“你干嘛？”姑子冷面问着。

　　若水心焦似火，哪里顾得上跟她说话，拨开她的手就欲往外冲。可是，这姑子岂会让她得逞，两手一圈，就将她牢牢地锁在了怀中，让其根本动弹不得。

　　“放手！”若水急的大叫，一边泪水不住的流下，一边厉声呵斥：“你可知道，我家主子肚子里的可是皇嗣！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就是一个谋害皇嗣的大罪！这可是要杀头的！”

　　即便这姑子已入空门，但是涉及性命，她也不由得犹豫了起来，手上的力量也不觉松了几分。若水察觉到她的变化，又道：“六个月的身孕，若是没了，恐是连大人也要一起没了的！师姐可有想好，要怎么跟皇上说，月更衣是如何没了的吗？“

　　姑子身子震动了一下。

　　若水感受到，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我家主子虽说是废妃，但若是突然暴毙，皇上少不得也要派个仵作来验一下的！“

　　姑子彻底松开了手，沉吟了一下，道：“快去快回，小心点，别让水月师太看到了！”

　　若水闻言，无比郑重的作了一揖，道：“多谢师姐仁慈，若水和我家主子都会记着师姐今日恩情的！”

　　“赶紧去吧！”姑子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若水赶紧下了山。山路黑暗，幸好今夜已是十四，天空中的月亮已趋大圆，月光姣姣如银河之水，澄净银白，将这凄冷的冬夜都照得朦胧婉约了几分。月歌躺在屋内床上，不多久，就听到了脚步声走了近来。

　　脚步声走到了床边看了一眼，顿了顿，又走到床尾，掀开她身上盖着的被子，掀起棉袍下摆看了一眼。月歌虽未睁眼，却也猜到了此人是谁。

　　摆下，白色亵裤上的血色已有些发暗。但在昏暗的烛光中，看着却很是触目惊心。姑子虽然有些年纪了，但因自小就在庵中，从未有过身孕，何时见过这些，不由得神色一慌，手一颤，忙放了下摆，将棉被重新盖好，又走了出去。

　　将近一个时辰，若水和另一个姑子先后走了回来。月歌还昏睡着，未曾醒来。若水见了，不由得又流下泪来。姑子瞧了，叹息了一声，接过若水手中的药，去了厨房。

　　熬了药，又看着月歌服下后，神色稍稍缓和了一分，她紧张的神色也终于松缓了一分。第二日，天一亮，若水就去求那姑子，让她下山帮忙请个大夫来，或者若怕劳累，她去也行！

　　但今日是十五，那姑子又岂敢放她下山，只好自己去。这才走了没有多久，就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若水见到她身后的人，不由得一惊，眸底掠过一丝疑惑之色，问：“师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位是？”

　　姑子看向身后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道：“我下山走到一半遇到了这位施主，见施主腰悬药壶，还挂着一把药锄，便问了是否是大夫，可懂得医理。谁料，这位施主还真是大夫！我便请了这位施主来帮忙！”

　　若水看向那位中年男子，身形倒还算挺拔，但皮肤却是黝黑，一身衣衫，也有不少地方勾挂破了，显得颇为狼狈。他的腰间，倒确如姑子所说，一边挂着药壶，一边挂着药锄。手中，还拎着一个竹篓，篓中扔着几种若水分辨不出种类的草。

　　若水正在打量，忽地那中年男子对着她眨了下眼睛。若水一震，心中顿时了然。忙请了她进屋，月歌已是醒了，见有人进屋，抬头一看，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细瞧，却发现，那身形，那眼神，却是和他一模一样，刚刚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另一个姑子也跟进了屋，看到月歌靠在床上，鬓发散乱，虚弱无力地样子，不由得露出几分轻鄙，鼻间冷哼一声，道：“真是个不知耻的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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