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无事的时候，你可以自己按摩一下。”澹台衍一边说着就想去拉云疏紫的手，最后却还是将自己的十指扣捏住为她示范，口中淡淡道：“或者，你也可以直接找顾景澜身边的那个女医者替你看，她的手法会更好些。”

　　云疏紫默默地按着他的样子扭动自己的双手，并不再言语。

　　这一次见到澹台衍，他身上的谜团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大。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顾景澜的身份，也知道绿衣……他是在监视自己，还是在监视顾景澜？

　　他教自己音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当真是如他以前说过的那样答应了别人的承诺吗，还是他在撒谎？

　　“只要以后注意不要过度使用，你的手指并算不上什么大问题。现在弹一段给我听吧，我看你进步如何？”澹台衍教着云疏紫将十根手指的经络全都按摩了一遍之后又继续了刚刚的话题。

　　“……嗯。”云疏紫这次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看着她静默的小脸，澹台衍顿时就笑了起来：“放心，有我在，还不至于会再引来一群野狼。”

　　他们二人此刻在一个山坡上，却也还是在宁城当中，不管是杀气十足的《十面埋伏》还是靡靡蛊惑的《霓裳羽衣》都不合适，云疏紫思索了片刻，拨弦弹奏起来的还是《高山流水》。

　　空旷寂静的山坡上头，澹台衍也不顾自己的一袭白衣，在云疏紫身边席地而坐，安静而认真地听她弹琴。夜风似乎也开始变得温柔起来，轻轻地吹动两人的发丝和衣角，淡淡地拂过她的眉梢和他的眼角。

　　虽然在那晚在深山里驱退过狼群之后，云疏紫又练习过许多次，之前曲谱中许多晦涩不明之处也都一一解开，但却也依旧有无数问题存在。不然的话，她也应该如澹台衍率领海船歼灭海盗驭使鲨鱼一样可以驭使动物。

　　就当她开始弹奏到一个已郁结许久的地方时，却听到耳边忽然响起丝丝缕缕的笛声，不急不躁的加进了她的节奏里。云疏紫愣了一下朝澹台衍看去，只见他不知何时也已经横笛在唇畔，唇角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云疏紫心下立即就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借着笛声同她合奏，让她自己感受琴曲中孕育的味道。

　　笛声渺渺，犹如高山巍巍流水淙淙，悠扬的笛声似泉水般流淌而出，正是《高山流水》。云疏紫也重新振奋起来，素手轻扬在琴弦上一划而过，古朴厚重的古琴声顿时变得高亢起来，一下子竟然犹如风清月朗鹤唳空，和澹台衍形成了和音对位，当真是真真切切的合奏。

　　跟随着笛音而走，云疏紫很快就又感受到了遭遇狼群那夜时琴声里的空灵幽雅，不自觉地就越弹越顺、越弹越急。在最后的那段尾音，她并未按照原本的曲调继续下去，而是猛地一拨琴弦。

　　只听得“铮”然一声，空灵婉转的琴音戛然而转，由原本的高亢瞬间转入低沉。只听得战鼓擂擂、刀枪猎猎，刹那间让人犹如置身于沙场，于万马奔腾当中看金戈铁马。她竟是兀自将《高山流水》换到了《十面埋伏》。

　　澹台衍也不惊讶，主动退下来跟着云疏紫的曲调去走，竟是甘愿当做了陪衬。两人在合奏完一曲《十面埋伏》之后依旧未停下，把最后一首《霓裳羽衣》也跟着融入了进去。

　　等到两人皆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天色也近乎大亮。云疏紫看向澹台衍时原本疏离的神色又迟疑了几分。

　　她虽然拙于音律，但这几首曲子当中的情感却听得清楚。舒墨曾经告诉过她，音乐最重要的不是技巧和指法，而是你的心。从澹台衍的曲子当中，她听不出任何不好的心思来。

　　“澹台衍，你究竟……为什么要帮我？”踌躇了一下，在离开之前，她还是这般朝澹台衍开口问道。

　　“云公主，你只需要记得，我绝对不会害你。”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澹台衍并没有任何迟疑。

　　云疏紫的脑海中忽然跳过一个想法，张口问他：“你到底是谁？我以前见过你吗？”

　　澹台衍顿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看着她纯粹而干净的眼眸，他最后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里也带了几分回忆的意味：“很多很多年以前，你曾经帮过我。那时候我答应过你，要教你学琴。”

　　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纯粹而干净的眼睛。

　　就算只为了这双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眼睛，我也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

　　云疏紫愣住，原来这就是澹台衍之前一直跟她说过的答应别人的一个承诺，原来那个“别人”还是她。

　　可是她什么时候帮过澹台衍？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当年之事于公主心中当如尘埃般微小，但在澹台心中却是重逾千金。所以我才会教你学习音攻之术。”看云疏紫好像还有疑惑，澹台衍多解释了一句。

　　他似乎并不打算让她回忆起什么，笑的如清风霁月，长袍轻甩朝她拱手：“云公主，时间已经不早了，在下——”

　　“澹台公子，”云疏紫忽然出声打断他，明亮的眼眸直接撞入他的视线里，“我们应该是朋友吧？”

　　可以抛弃彼此之间所有身份，如今日这般和谐融洽的朋友。

　　云疏紫相信他刚刚说的话，也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敌人。可是，她更想要有个朋友。与顾景澜不同，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没有交易没有利用，是彼此之间无欲无求的朋友。

　　“朋友？”

　　澹台衍愣住。

　　这样也好，至少这样的话，他还可以和她坐在一起，弹上一曲琴笛合奏。想到这里，澹台衍的心里忽然禁不住动了一下，微笑着抬眼看她：“能和云公主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

　　“既是朋友，那就不需客气。”云疏紫摇了摇头，认真地纠正他，“你叫我阿紫……不，还是叫我疏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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