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二人并未走远,而是立在殿门两侧,准备随时伺候皇上。
三日后,昕王府。
经历了去年初冬的一场大火,原来的王府已经焚烧殆尽。
如今的昕王府,是在旧址的基础上重新修建的。
虽然府邸是新的,却与旧府邸分别不大,不管是结构还是设施,甚至包括相关的房屋颜色,都没有过多的改动。
唯一变化的,当属新府邸内多了一座露台。
露台的名字叫做“云阁”,因了名字里同有一个“云”字,便让人联想到了宫内的“筱云台”。
“筱云台”的名字人人皆知,只是没人清楚它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来历和典故。
按照皇家子弟曾有的各种故事来分析,这类建筑左不过是跟皇上心仪的女子有关。
而“云阁”,究竟是否跟“筱云台”一样关乎风月,就只有昕王府的主人贝御风心里清楚。
今天的昕王府大门口,是修建竣工之后第一次如此热闹。
八十个下人按照性别和身高被编排成四行,且穿着统一的服装,恭谨地垂首而立。
巳时许,一匹高头大马率先出现,引着一乘素色锦轿,由远及近,来至府邸门口。
未及骑马的男子下马来,门廊上悬挂的大红爆竹便被点燃,旋即,“噼里啪啦”地震天响起。
下人们扬起笑脸、捂住耳朵,看着炸成碎屑的爆竹花儿四处飞溅,硫磺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终于,爆竹燃尽,高头大马上的白衣男子欣然下马。
然后,走到锦轿前,撩开轿帘,冲里面轻声说了一句:“谨王妃,下轿吧!”
旋即,素衣素颜的女子探出一只鞋尖儿,轻身走下轿子。
一直跟在轿旁的小丫鬟刚刚只顾着仰望高大的府邸门廊,这时候才回神,上前来搀扶主子。
“请!”男子指引着前方,侧身为女子引路。
“王爷请!”女子谦让道。
“好!”男子并未再让,大步走在前头。
女子顿了顿,紧随其后。
“欢迎王爷、王妃回府!”
不知是想简化语言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指示,几十号人竟然齐声喊了这么一句。
“王妃,这些懒惰的家伙,竟然连您的封号都没有叫全乎……”俏儿嘟着嘴巴,不满地呢喃道。
原本,恭王爷是不同意将俏儿送给谨王妃的,可这小姑娘实在是舍不得主子,竟然以死相逼。
鱼薇音没有办法,只能去请求恭王爷,允许她将俏儿带走。
“本王凭什么把自己的奴婢送给你这个妖孽?”贝凌云冷冽地问道。
女子并未多作龃龉,只垂首而立,心里盘算着,他若不肯答应,就这么一直耗下去。
果然,男人受不了她这副沉默执拗的样子。
“妖孽!”恨恨地骂了一句,喘了好一会粗气,“带走吧!”
女子听了,转瞬变成笑脸,扬着小脑袋瓜,“多谢恭王爷!”
男人好久未见女子的笑颜,一时间怔在原地,直到女子悠然离去,还愣愣地发呆。
就在当天晚饭之后,贝凌云按捺不住,来到“闲庭小筑”大门外。
天色已晚,暮色将至,青色的身影在玄色木门外徘徊。
举起手,想要扣动门环,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又放下手。
当意识到自己变得如此踟蹰不前,男人的拳头用力砸在了门旁的石墙上。
“吱呀”一声,木门忽然打开。
随即,小丫鬟俏儿走出门来。
见到门外的人影,小姑娘手中的木盆“咚”一声掉在了地上,然后,惊愕地掩住嘴巴。
待认出是王爷,慌忙道歉,“王爷恕罪,俏儿失礼了。”
男人冷冷地望着婢女,脑子里蓦然腾起一个想法。
瞄了一眼打开的木门,又看了看娇小的俏儿,他倏然伸出大手,一把将她揽到怀中。
“唔……”小姑娘想要说话,却被及时捂住了嘴巴。
“本王今晚就要你!”声音粗重,好似真的动情。
刚想挣扎的俏儿呆住了,手脚霎时没了知觉。
接着,男人弯腰将小姑娘横抱在怀里,进了木门,拐到厢房的屋子内。
房门刚刚关好,之前才燃起没多久的蜡烛就被熄灭了。
寂静的院落里,隐隐传来女人的“嘤嘤”哭声。
“撕夜”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呜咽着又回了窝里。
正房的女子早就躺下,这是她在恭王府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竟也是她在恭王府睡得最安稳、最香甜的夜晚。
半个时辰之后,贝凌云从厢房走了出来,却没有直接往大门口走,而是去了正房门外。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声息,他的心却万分狂乱。
他有点后悔刚刚做过的事情,不是源于对那个无辜姑娘的内疚,而是因为自己要仰仗一个婢女而感觉被侮辱,这完全不是一个皇后的儿子能够做的事情!
烦躁再度将他卷席。
“哐”!
一脚将女子的房门踢开,大步冲进了屋子。
然,进门之后却无所适从起来。
榻上没有声息,似乎还在沉睡,竟没有被房门的巨响所惊醒。
也正是这一份沉静,洗涤了男人内心深处的狂躁和不安。
他伫立在地中央,望着黑暗中床榻的方向,没有向前半步。
咬着牙根,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这才颓然转身,迈步离开。
走到院子里,又停下,回去将女子的房门关严,然后又去了厢房。
俏儿还在哭,光滑的肩膀抖动着,对男人的进门浑然不知。
“别哭了,待到本王登基为帝,便会封你为妃!”面无表情地对小姑娘说道。
话音才落,俏儿就停止了哭泣,回头看向男人。
“真的吗?”略带哽咽。
“本王说过的话,何时不作数过?”懒得再跟对方耽误时间,转身离去。
俏儿怔忡地望着虚掩的房门,缓缓地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一夜无眠,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俏儿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婢女,而是个心怀皇妃梦想的小女人。
不过,在照顾谨王妃的时候,她还算是尽心尽力的。
——毕竟是婢女出身,就算有了储君的承诺,在还是下人的时候,她依然恭守本分。
当俏儿不满地嫌弃昕王府的下人们没有称呼谨王妃名号的时候,鱼薇音却是不以为意的。
她们随同昕王爷进了府门,趋步之间,悄然打量这个将要居住一年的新环境。
“王妃,昕王府明明是新建的,却不如恭王府来得繁华!”俏儿细声嘟囔道。
女子有点不喜欢婢女的虚荣,“怎么?你很留恋恭王府的奢华吗?既如此,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俏儿蓦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有今天上路之前男人交代给她的话,遂,摇摇头。
“俏儿还是喜欢伺候在王妃身边,不管王妃去哪儿,俏儿都愿意紧紧相随。”
鱼薇音淡然微笑,心思却飞到了别处。
终于,男子在一处雅致的庭院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你的住处。”凝望着黝黑的眼瞳,幽幽说道。
女子听了,抬头望去,便看见了二楼廊檐下的匾额。
“穹楼。”读出之后,忖了一霎,“为何不是琼楼玉宇的琼?”
“这个穹字,是天空的意思。穹楼,就是云朵的家。”口吻深沉,眸子里填满了柔情。
鱼薇音倏然想起了他给她取的别名——霓朵,再结合这座“穹楼”,脸儿便红润了起来。
“王妃,您怎么了?”俏儿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声。
“谨王妃可能累了,先上楼歇息吧!”男子说完,让管家先行带路,送女子上楼去。
鱼薇音屈膝福礼,随管家上了“穹楼”。
男子一直目送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木制楼梯顶端,这才离开,回了自己的“瀚庭”。
“瀚庭”就座落在距“穹楼”几十丈之外的地方,毗邻“云阁”,同为两层楼建筑。
——昕王府的最高点在“云阁”,其次便是“穹楼”和“瀚庭”。
回到“瀚庭”的贝御风并未进房,而是站在围廊上,凝望着不远处的“穹楼”。
起初,他的眼神里充斥着温柔。
及至后来,一抹阴鸷将温柔打破。
当他把目光投向浩远的天际,眸子里便满是暗色了。
“穹楼”,楼如其名,给居住在里面的人一种身处天空的感觉。
在鱼薇音的主卧房,只要打开雕花窗子,躺在榻上便能透过细珠帘看见蔚蓝色的天空中飘着白云。
有微风吹来,拂在脸上,就有淡淡的青草味道渗入鼻腔。
闭上眸子,感受初秋的微风,闻嗅花草的气味,便尝到了置身郊外的惬意滋味。
这种体会,是女子前几世经常感受的,遂,当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时,她一度恍惚不定。
出于礼遇的缘故,俏儿被允许住在“穹楼”上,自然,也方便照顾谨王妃。
不过,管家把俏儿安排在距离主卧最远的一个背阴的屋子内,若是说话音量不大,两处绝对听不到彼此房间里的声音。
管家姓苏,三十岁上下,中等个子,古铜脸色,性格与其主子如出一辙,若非必要,很少说话。
当俏儿向他提出要搬到距谨王妃较近的房间时,他并未作出过多的解释,只是说:“若是姑娘不想住在‘穹楼’,鄙人会在仆妇处所为姑娘安置一间上好的仆妇房。”
言外之意,如果你不想住在这个房间,就只能去住仆妇居所,想要换房,是绝对不可能的。
俏儿无奈,只能作罢。
然,心底却十分不服气。
也难怪她对此有意见,要知道,“穹楼”第二层有十个房间,每一间都足以放下生活起居所用的床榻,可苏管家偏偏把她的房间安排在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这明明就是一种忽视。
望着苏管家离去的背影,俏儿恨恨地冷着脸色,心说:总有一日,我要叫你知道,小看别人的后果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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