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衡穿着皇上赐的黄马甲,意气飞扬骑行出了狩猎场,昂首挺胸回了院子。
一进院子,萧子衡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许菱吓了一跳!萧凌一个箭步冲上前接住了他,将他抱去了屋中,随即出了房门。
许菱赶忙进房。萧子衡斜斜靠在床上,粗重喘气,朝许菱道:“过来,脱了我的外袍裤子。”
许菱不知所以,却也只能照做。一掀起那外袍,就见到了大片的血迹。
许菱手都抖了,看向萧子衡,结结巴巴道:“小……殿、殿……下……。”
萧子衡痛苦摆摆手,示意她少啰嗦:“脱裤子……。”
许菱慌忙起身,去翻衣柜,找了把剪刀,去剪萧子衡的裤子。
那裤子被剪碎一点点撕了下来,许菱看到,萧子衡左右两边大腿内侧,竟有数道血肉外翻的刀伤。
许菱眼泪立时流了下来。
她明白萧子衡为何能获胜了。不是萧浩瑞的设计失败,而是,这孩子太不想输了。
他觉察到自己全身无力时,便开始用刀划自己,以痛觉保持神智的清醒。
许菱哆嗦着手,一边剪那裤子,一边低头垂泪。她想说:“小殿下,不过一场比试,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可她不能说。她得假装不清楚状况。她的负疚与痛苦前所未有的强烈,她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了。
萧子衡却愣住了。那个女子一眼疼惜之色,表情万分压抑,她的眼泪滴滴落在他的衣物上,萧子衡却莫名觉得,自己被那泪水灼伤了。
萧子衡别扭道:“你哭什么,我都没哭。”
许菱抽噎着道:“小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萧子衡显然对她万分信任,喘着气缓缓道:“我被人下药了,到了树林里,不一会就开始神志不清四肢无力,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许菱心中又是一跳,哭得更厉害了。萧浩瑞到底多算了一着。下药不过是个契机,真正的后招是在猎场上。从奔驰的马上摔下去,不死也要掉半条命!萧浩瑞不敢要萧子衡的命,却想把他弄残废。萧子衡会拿刀扎自己,不单单是因为他想取胜,还是因为迫不得已。
萧子衡伸手粗鲁地去抹她的眼泪,斥道:“哭什么哭!我不是没事么!我还赢了呢!”说到此处,又提醒道:“许菱,你可别把我受伤的事情说出去,我特意撑着,就是想让对方起疑,”说到此处,冷冷一笑:“最好他们互相怀疑,乱了阵脚才好!”
一瞬间,许菱心口的负疚几乎要破体而出。她想说:小殿下,我就是那个陷害你的坏人啊。我就是那个你最该瞒着的人啊。
可她只是垂头,颤着声音“哦”了一声。
此时,萧凌和萧景进门了,萧景手上还拿着一个小药包。
萧景显然已经从萧凌处听说了事情始末,此时开口道:“许菱,你去烧水,子衡殿下稍后要清洗。”
许菱胡乱抹了眼泪,低低应是,勉强平复了情绪,这才退了出去。
萧子衡要瞒住外界,自然不能请大夫,便让萧景简单帮他上药,包扎了事。许菱看着心疼,免不了就絮絮叨叨责备他几句,萧子衡似乎是听着烦了,便借口自己要看书,准备后日的文试,把许菱撵了出屋,有事都叫萧景和萧凌几人做。
许菱无奈,陪着小怡干些别的活。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萧景出外了,直到傍晚才回来。一进院子,就直奔萧子衡的房间。
片刻,萧子衡唤道:“许菱,倒茶来。”
许菱去偏房泡茶,端去了房内。
萧子衡坐在桌边,一脸不悦。萧景躬身站在他身边,央求道:“子衡殿下,你就带进去吧!”
萧子衡微微偏头道:“便是拼实力,我也能取胜!谁要他的文章!”
萧景唉声叹气:“可是,小殿下,你怎么不想想,武试已经出了那种事,文试难道就不会有什么不堪吗?你定要这么正直,岂不是遂了别人的愿!”
萧子衡不吭声。
萧景一脸恳切,上前一步,又道:“子衡殿下,你大可放心。这试卷题目是昨日皇上交付孟昭坤看护的,我去求了过来,又找信得过的人撰写了文章。明日那文章就能到手,保证不会出什么意外。你便带进去,就当以备万一吧!”
听到这里,许菱差不多明白了事情始末。萧景因为武试的意外,连带怀疑文试也会有人做手脚。萧子衡纵然才华横溢,也抵不过枪手万万千。正巧看护试卷之人是孟昭坤,于是萧景便向他要了题目,请人代笔,准备让萧子衡文试那日带进场。毕竟那些孩子多是天家血脉,不比寻常科举,定是不会搜身的。
萧景又劝说了一会,总算是说到萧子衡点头。许菱帮萧子衡铺好床,转身,见着萧子衡正看着自己,心中好笑:真是个骄傲的孩子,他可是不好意思了么?
许菱朝他眨眨眼,略带调侃一笑。萧子衡立刻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她。
可是,到了晚上,许菱躺在床上时,却莫名觉察到了些不妥之处。
她有些不安,却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这只是她的一种直觉。
许菱皱着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近一个时辰,还是没弄清楚,却想上厕所了。这里的人喜欢在房间里**桶,但是许菱嫌尿在房间脏,每次都去茅房。于是披衣下床,推开门。
就见窗外有人影一闪而过。
许菱吓了一跳,再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许菱站了一会,这才裹紧衣服,去了茅房,回房睡觉。
她脱了衣服,躺回床上,心才开始狂跳不已。
刚刚那个黑影提醒了她。她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
她与孟昭坤接触不算多,却也不少,足够她将他的性格摸透七八。孟昭坤是个正直之人,便是萧子衡是他的侄子,他也绝不会偏袒于他,更何谈,将皇上交付给他、叮嘱他好好看守的试题,私下透露给萧景!
那萧景和萧子衡那番谈话,又是何意?
联想到刚刚出门时窗边的黑影。许菱自然明白了:这俩人演了一出戏,演给自己看。目的,就是试探自己的反应。
许菱被怀疑了,而且,被监视了。
这个认知让许菱心中一酸。可是随即又自嘲起来:自己本来就是个细作,现在居然因为人家怀疑自己而伤心?
她忽觉万分疲惫。她想:小殿下,便是我没识破你们的设计,也不会主动去向萧浩瑞告发你。
我对你,虽然有几分假意,却到底……有几分真心。
许菱第二天起来,伺候萧子衡起床穿衣。
萧子衡眼光复杂盯着她。许菱微微一笑,柔柔道:“小殿下,为何这样盯着我?”
萧子衡心中很挣扎。昨日,萧景以烧水之名,擅自谴走了许菱时,他就觉得奇怪。
后来,萧景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斥责道:“我相信她!这事,往后休得再提!”
萧景却道:“小殿下,你想想,这个院子的人,哪个不是跟了你许多年,可有出过问题?为何那许菱一来,就出了这种事情?”
萧子衡沉默了。萧景再接再厉:“我们又不伤害她,只试探一番。她若是无辜的,自然不会有事。若是……那我们再行商议。”
萧子衡犹豫了。但萧景说得实在在理,萧子衡最后还是答应了,于是才有了昨晚的一幕。
萧子衡看着许菱帮她扣上衣领的扣子,表情依旧是那般柔和,忽然想到,万一今日一过,事实证明了她的确对不起自己,那自己……又该如何处理她?
许菱垂泪的模样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那灼热温度似乎仍残留在他心里。萧子衡有些难过。从来不曾有谁,带着如此直白的善意,温情却不宠溺,走进他的生命里。他见惯了人们的阿谀奉承,也自认可以看出口蜜腹剑,但他一直以为,许菱是不同的。他一直以为,许菱是真心待他好的。
萧子衡面无表情转身,一言不发离去。
许菱安分待在院子里,就那么过了一个上午。
午饭后,萧景唤她前来,指着那堆她昨日领来的装备道:“许菱,这些东西子衡殿下没用,你把它们送回皇庄仓库吧。”
许菱心中一叹。
他们见自己一上午没动作,按捺不住,直接为自己创造条件了。
许菱低头应是,抱着那堆装备出了门。
却说萧浩瑞自武试结束后,就一直情绪不佳。
萧子衡竟然毫发无伤夺得了桂冠。他清楚自己的药一定没有问题。那问题出在哪里?
他想到了许菱。
难道是许菱没有对萧子衡下药?
忆起许菱接过药时的犹豫神情,萧浩瑞心便沉了下去。
她背叛了自己吗?她不想要解药了吗?她不在乎她的父母了吗?萧宸轩和萧子衡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这种时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应该当机立断抛弃许菱,尽快找个机会,除掉她。
可是他犹豫了。他不愿去想原因,只是告诉自己,这个人聪明,条件又好,若是因为误会冤死了,那将是自己极大的损失。
萧浩瑞纠结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相信许菱。
这个女人的爱太过真诚,就冲着这点,萧浩瑞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但做出决定后,他又开始忧心。他担心,万一许菱真的已经背叛了他,那他现在的放任,岂不是坐等人宰割?
他开始烦躁,开始无法沉心静气,索性出门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仓库。
萧浩瑞推开仓库偏房,站在门边,看着房间。
房间保持着昨日的原貌。他仿佛看见了许菱看着自己,目光中尽是悲伤的爱恋,喃喃道:“殿下,你亲亲我好吗?”不知为何,心中就是一痛。
——连那都是假的吗?
却忽然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我家主人让我来归还装备。”
萧浩瑞眉头一皱,转身。就见许菱抱着一堆装备,站在仓库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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