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次狩猎以后,曲伯雅就再没传召小风,小风也满脸的若无其事,窦良箴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问,她如今隔三差五去香料铺子里制一回香,其余的时间都在会馆陪着小风。
小风沉默的时候更多了,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或是看兵书,或是练剑,那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样子让窦良箴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窦良箴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可小风一向嘴严,除非她自己肯说,不然自己一定问不出来。
在这期间,还有一个好消息,便是曲伯雅正式下旨将盛昌会馆封为皇商,以后一应王族所需要的贡品,皆是盛昌会馆负责,杜满和宜哈逃过那一劫后,对皇商的事已经不敢抱希望的,如今忽然接到了旨意,如同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高兴了好几天。
小风的香料铺子生意倒是越来越好,凌霜如便向小风提出再开一间铺子,小风道:“前几日才不是把隔壁的店面买下来把铺子扩大了?如今生意可稳定了?”
凌霜如笑道:“如今咱们也有了几个固定的客人,倒是不愁生意不好,有好多人都是冲着窦娘子制的香来的,有一个客人甚至要把咱们铺子里积攒的香料都买了,为的就是见窦娘子一面。”
小风眉毛一挑:“你答应了?”
凌霜如笑道:“自然没有,我看那人也不是正经人家的郎君,只说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便回绝了,如今都知道窦娘子得了玉城公主的青眼,谁也不敢来放肆呢。”
小风笑道:“那表姐怎么说呢?”
凌霜如笑道:“窦娘子知道了也不高兴,好几日没去铺子了,不过去了以后也看她愁眉苦脸的,好像有心事似的。”小风知道她的心事在哪里,也不问了。
她回到房间,躺在榻上,随手抓起一本兵书发呆,这些兵书都是她凭着记忆默写出来的,早就倒背如流了,不过是捧在手里做做样子罢了。
她叹了口气,翻身起来,坐到书桌前,把夹在书里的一张画纸展开,对着画上的人发呆,画上画着的是那天曲伯雅低头轻嗅牡丹花的样子,她回来后凭着记忆画下来的,可这画上的人怎么逼真,都不是真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趴在了画纸上。
门外响起谭诚的声音:“小风在么?”
小风赶忙七手八脚把画纸给收了起来,这才把人请进来,谭诚笑道:“原来你在看书啊,才刚我看到凌娘子过来了,她有没有和你说打算再开一间铺子的事情?”
小风点头,道:“她说了,这件事我可是外行,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说给她拿本钱,可她却说香料铺子的收益足够做本钱了,不用再另外出钱,这倒是让我惊讶,没想到生意这么好。”
边说边给谭诚倒了一杯茶,谭诚笑道:“毕竟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和我这种半路出家的就是不一样。”
小风笑笑,问谭诚找她有什么事,谭诚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道:“自打来了高昌,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上你的,肩不能挑水不能提,我想着也不能整日闲着,如今杜郎君推荐我去一个学堂做先生,专门教小孩子念书,给他们启蒙,一来这是导人向善的事,二来也能挣些束脩。”
小风笑道:“这可是好事啊。”
谭诚笑道:“我来就是特意告诉你一声。从长安到高昌这一路上,我也算长了不少见识,其实刚开始出发时,我还有些忐忑,如今倒觉得庆幸,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果然有道理。”
小风笑道:“像你这样的人,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可以生活的很好,我有时候觉得你和裴先生很像,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开心的也好,不开心的也好,都是乐呵呵的。”
谭诚挠挠头,被小风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忽然想起什么,道:“裴先生最近不大高兴,你可知道?”
小风觉得奇怪:“怎么回事?我怎么没看出来?”
谭诚想了想道:“原来你不知道这事啊?算了,你去问齐郎君吧,这事也不好说。”
小风赶忙把要走的谭诚给拉住了:“师兄才不会说呢,你快点告诉我,裴先生到底怎么了?”
谭诚拗不过,只得说了。
原来是裴叙得了闲,和破军,谭诚一起在街上闲逛,看到夫妻俩打架,众人躲在旁边瞧热闹,足足围了好几层。
那对夫妻具体因为什么打架也不清楚,但裴叙看那做丈夫的被膀大腰圆的妻子指着鼻子又是骂又是推搡,毫无还手之力,面子里子都没了,连连摇头,说他夫纲不振。
还想上前劝架,却被破军和谭诚苦口婆心的劝了出来,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又是夫妻,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裴叙一想也是,倒也罢了,一路上又是念叨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又是念叨着最毒妇人心,感慨那做丈夫的苦命。
这也是巧了,偏生小风和窦良箴都没跟着去,倘若当时有一个女子在,裴叙也就不会说这些话了,偏偏没有,几个人都是大男人,裴叙正抱怨着女子如何如何不好,经过一家店铺时,正巧被坐在门口的一个大娘听个正着,不由的讥讽道:“你如此瞧不起女人,难道你不是女人生的?”
又是在大街上,那大娘的嗓门也大,惹得许多人回头瞧,裴叙向来最是斯文,自诩是个雅人,认识的女子也都因为敬重他的才学对他客客气气,所以他刚才那话也并没有瞧不起女子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念叨几句罢了,如今被一个陌生又泼辣的大娘如此奚落,顿时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谭诚见那大娘说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话,便知道她也是中原人,更是有意息事宁人,上前拱手道:“大娘请息怒,先生不过是有感而发,就事论事,并没有瞧不起女子的意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那大娘瞧着谭诚,道:“你倒是个懂规矩的,可别跟着这个什么先生学坏了,他这样的,也配叫做先生?”
裴叙的脸色越发难堪,谭诚尴尬的笑笑,又再三的作揖道歉,大娘这才罢休。
可裴叙却不罢休了,本来都被谭诚拉着走了,又跑回去指着那大娘的鼻子骂道:“都说女子应该德容言功,你到底占了哪一样?无德无容,无言无功,反倒牙尖嘴利,我说的难养的女子,最毒的妇人,就是你这样的!”
裴叙被气得这样也是出于羞愤,有种在背后说人坏话却被人撞个正着的感觉,即便心里知道自己的话欠妥当,可还是要嘴硬,还是要为自己辩解,想要保住一点面子罢了。
谭诚和破军却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大娘更是愤怒,站起来叉着腰和裴叙对骂起来,那大娘瞧着三十出头,身材微丰,眉眼倒也周正,只是一看便知是个精明能干人,她指着裴叙又是汉话又是夹杂着高昌本地的土话,把裴叙骂的毫无还手之力,裴叙气的手直抖,只不住的说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破军和谭诚一个去劝那位大娘,一个护住了裴叙,费尽口舌,好话说尽,连跟着的天魁都讨好的拽着那大娘的袖子央求:“婆婆别生气了。”
幸而遇到了杜泽,杜泽一看,一边是裴叙,另一边他也认识,人称封大娘,最是泼辣爽利,赶忙上前劝架,封大娘也是个机灵的,一见杜泽来劝架,又和裴叙十分熟悉的样子,便知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索性就坡下驴,对杜泽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了。”然后进了店铺把门给关上了。
向来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为傲,舌灿莲花,聪明机智的裴先生,被封大娘骂的毫无还嘴之力,简直是奇耻大辱,一路上都阴沉着脸不说话。
小风听了直笑的肚子疼,对谭诚道:“裴先生哪里和女人吵架过?顶多斯斯文文的与人辩驳罢了,今天在街上当着那么多人被指着鼻子骂,可是破天荒头一回,那封大娘也真是好本事,居然把裴先生气成这样。”
谭诚笑道:“当时杜郎君也不好意思了,替封大娘辩解,说她虽然泼辣爽利,却爱打抱不平,向来觉得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自立自强,建功立业,又兼以前被男人伤了心,更是憋着劲的要强,今天听到裴先生说女子的不好,一时激愤也是有的,倒是委屈了裴先生,他也只是有感而发,无心之失罢了。”
小风倒觉得让裴先生丢这么一次脸挺不错的,都说世间万物是相生相克,可裴先生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却是傲气的不得了,给父亲做军师的时候就是头一份,谁见了都是阿谀奉承,在澹台家他又是师长之尊,谁见了都是恭恭敬敬.
即便是在逃亡的时候,一路奔波,他也是从从容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丢脸,如今有个封大娘能制住他,让裴先生的面子也落一回,挫挫他的傲气,未尝不是好事,遂也没当一回事,只和谭诚说起他去当教书先生的事情来。
小风和谭诚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的聊天了,谭诚也是见小风前几日一直不高兴,如今见她喜笑颜开的,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小风去他要教书的学堂去看看。
那学堂离会馆真的很近,来回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小风看着那气派的大门,就挑了挑眉头,等进去一看,齐齐整整的一间院子,正房三间,左右厢房两间,收拾的窗明几净,里面摆放的桌椅和书架也都是好木头打的,再翻看书架上的书,也都是一些新书,不由惊讶道:“是谁这么大的手笔?居然开了一间如此气派的学堂?”
谭诚笑道:“你肯定想不到是谁,我当时知道后也吓了一跳呢。”
小风好奇道:“你快说,是何方神圣?”
谭诚微笑道:“正是杜郎君认识的那个封大娘!”
小风傻了:“封大娘?”沉默半天才叹道:“她可真舍得。”
谭诚解释道:“我刚开始也疑惑呢,后来问杜泽,杜泽说封大娘原本也是规规矩矩的内宅妇人,夫君是做生意的,后来一去几年杳无音讯,封大娘服侍着家中公婆归了西就开始四处寻夫,结果千里迢迢到了高昌,才发现夫君已经另娶了娘子,还生了孩子,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过日子呢,封大娘气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大骂夫君忘了她不算,连父母都不要了,简直可恶至极,闹了一场后,要不是看在那两个孩子的份上,封大娘都得一刀把那个负心汉给砍了,她也是真的心肠软,讨了和离书便自己安家挣钱过日子,她那个夫君倒是日子过不下去,最后回了长安。她孤身一人,无儿无女,便把挣的钱都花在了这学堂上,只要是知道上进,勤奋刻苦的孩子,都能进来免费读书,只是一直找不到好先生罢了,就连杜郎君也被她抓着做了好几回先生,如今杜郎君举荐了我,我觉得挺不错的,就答应了。”
小风眼珠一转,笑道:“要论学问,谁比得上裴先生啊?不如把裴先生拉过来做先生吧,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谭诚笑道:“我刚开始不知道这学堂是封大娘的,一听杜郎君说找先生,便提了裴先生,裴先生也一口答应了,结果一听这学堂是封大娘的,就死活不肯过来,我也没法子,拗不过他。”
小风道:“他这牛脾气,就得封大娘这样的来治治他。”
两个人从学堂又一路逛回了会馆,迎面撞上杜泽,见了小风,不禁大喜,道:“正巧妹妹来了,才刚有人来见妹妹呢。”小风觉得奇怪:“是谁?”
杜泽道:“我也不认得,他说他是长安来的。”
小风和谭诚对视一眼,心里有了底,小风道:“他人呢?”
杜泽笑道:“在里头呢,裴先生正问话,我说去找妹妹,没想到就遇着了。”
小风道:“劳烦兄长了,我先去看看是谁送的信。”
杜泽笑道:“你快去吧,我就不陪着了,我还要去找父亲呢。”
小风应了一声,进去一瞧,来人个子高挑,气质沉稳,看着挺眼熟的,小风稍一思索,道:“你是竹华?”
竹华笑道:“小风娘子真是好记性,还记得小的,二皇子吩咐小的来给小风娘子送信。”
小风点点头,让竹华并裴先生进书房说话。
小风不急着看信,反而问竹华:“你们二皇子可好?”
竹华笑道:“二皇子一切都好,已经封了靖王,小的来之前,二皇子已经启程到凉州城赴任了,皇上封二皇子为骠骑大将军,镇守玉门关。”
小风有些惊讶:“被封了靖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了什么?”
竹华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小风娘子离开后不久,二皇子就提出到边城戍边,谁知皇上和皇后都不允,二皇子苦苦相求,皇上却说,让二皇子先成亲再去,于是把尚书令关肃朋的千金关秋娘关娘子许给二皇子做妻子,二皇子是今年三月大婚,大婚当日,皇上便封了为靖王,这可是几位皇子里的头一个呢,大皇子和三皇子别提多嫉妒了。”
小风听了更惊讶:“已经成亲了?”
竹华笑道:“是,关娘子温柔贤惠,与二皇子郎才女貌。”
小风道:“那乐雅呢?”
竹华道:“乐娘子一直呆在家里,并没有听说她有什么事,只是二皇子大婚的时候她并没有出席。”
小风冷笑:“也难怪呢,她要是有脸去就怪了。”又问赵司决和姝秀无双,以及赫连卓和顾湘湘诸人。
竹华笑道:“姝秀无双有赵郎君打理,生意好着呢,有许多娘子为了瞅赵郎君一眼,天天往姝秀无双跑,撵都撵不走,赵郎君也好,小的临来前,二皇子特意吩咐小的去问赵郎君可有什么捎带的,赵郎君就吩咐小的给娘子送一封信。”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封厚厚的信,小风接过来,也不急着看,只是抿着嘴笑:“就让送信?没别的了?”
竹华挠挠头,笑道:“赵郎君说,小风娘子怎么着都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倒不用替您操心缺少东西,只让您别玩得疯了,记得早些回去。”
小风和裴叙都笑了起来,裴叙笑道:“高卓和顾娘子可有好消息了?两个人成亲都快两年了吧?”
竹华神色一暗,道:“快别提这事了,赫连郎君和顾娘子正闹和离呢。”
小风和裴叙面面相觑,都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竹华道:“本来赵郎君不让小的把这事说给娘子听,可二皇子说如果娘子问起来也不用隐瞒,去年年底,顾娘子有了身孕,赫连郎君不知道多高兴,但是没过几天,顾娘子外出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妇人难产,她救了那个妇人,自己却因为劳累而小产了,赫连郎君倒没有怎么样,林夫人气的厉害,与顾娘子大吵一架,顾娘子又落得一个不敬婆母的罪名,林夫人便送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给赫连郎君做妾,顾娘子正养着身体呢,知道后二话没说就搬了出去,住到了姝秀无双去,赫连郎君又是劝林夫人不要生气,又是求顾娘子回家,两边奔跑,最后也急了,就闹出和离的事了。”
喜欢将秀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将秀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