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洗三时,聂大太太才过去看,往盆里放个金镯也就完了。聂二太太也是一样,一个金镯子,冯惠姐去都没去。聂烃没有下贴派喜面,聂家亲友都不知道朱氏生产,如何会过来,倒是朱家的亲戚来了许多,八大姑三大姨,全家老小都来了。
聂大太太连着这些天都心情不好,进门时就阴着脸,聂二太太神情也淡淡的。朱太太看着聂大太太多少有几分惧怕之意,话也不敢说的太难听,不过那意思却是很明显,指责聂二太太不做为,朱氏生产了该派发喜面,通会亲友,看看洗三都没人来,就知道是聂二太太的错。同时大度的表示,这回就算了,等到满月酒的时候一定要大摆特摆。
聂大太太根本就不理会她,只是看向聂烃道:“这是三房的事,你自己去料理,二房马上就要搬了,自家的事还忙不过来,帮不了你。”
聂二太太是很厚道,却不是圣母,更不是傻子。从方七进门开始,聂二太太就开始调整对聂烃的态度。后来休方七时聂烃的表现,更是让聂二太太退步。到现在朱氏儿子都生下了,还不知道抽身脑子就真抽风了。如此没有担当,自己的错误都承担不起,若是旁人给他建议让他犯了错,那真是赔不起。
聂烃默然听着,上回聂二太太已经让他失望,这回聂大太太又是这样说,他反应倒是平淡了许多。就像朱太太说的那样,伯娘不是亲娘,才不会管侄子,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父母早亡。
“等你媳妇满了月,你也别在家里闲着,出去找房舍搬出去。你想做生意,那就寻好门面,看看做什么。以后要自己当家立计,二十几岁的人了,谁还天天操你的心。”聂大太太说着,不管聂烃是做大生意,还是做小生意,都要开工干活了。
“搬出去?”聂烃多少怔了一下,分家时这处房子是分给了大房了,要是箫殇是姓聂的,他搬出去,聂殇在这里娶妻生子理所当然。现在都叫箫殇了,大房根本就绝户了,聂大太太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根本就不现实,把房子白白空着却不给侄儿住,这是何道理。
朱太太立时叫了起来,瞪着聂大太太道:“亲家太太不会想着胳膊肘儿往外拐,想把这宅子送给箫家大爷吧。”
箫殇还娶了二房的姑娘,成了二房的女婿,然后大房又送房产,这就是摆明了转移财产,强抢本该三房的那一份。
“我倒是想给他。”聂大太太心情烦闷,要是箫殇收了这处房子,那他以后还可能会在青阳定居,现在箫殇根本就不要,只说用不到,也就是说他要很多年不会回青阳。
朱太太声音更尖了,喊着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家,竟然想把房子给养子,不行,这肯定不行,女婿再是无父母,也不能任人如此欺负。”
聂大太太一直觉得心情不爽,也不跟朱太太浪费时间,只是看向聂烃道:“所谓聂家分家,每房所分得的东西,全都是你大哥挣的,他要是姓聂的,照抚家人还可能说得过去,他不是姓聂的,就要感恩戴德,不然你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船行是大伯创建的。”聂烃反驳,朱氏一直在他跟前念,聂家的船行不该有箫殇决定卖掉。他不否认箫殇是很能干,但前头的底子是聂大老爷打下来的,他只是继续做下去而己,若是换成他,他也一样做的下来。
“你也会说那是你大伯创建,而非你爷爷、你爹建的,大房的东西与三房有关系吗?”聂大太太心情一直郁闷,本不想跟聂烃说这么多,没想到还是说到这里。又道:“分家时条款上写的明明白白,二房和三房半年内必须搬出,二房马上就要搬了,三房搬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聂烃脸涨的通红,一半是气愤一半觉得是耻辱,没想到自己会有被聂大太太赶的一天。心中愤恨涌上来,斩钉截铁地道:“请大太太放心,我这就找房子搬。”
聂大太太看聂烃如此负气,道:“三老爷和三太太早故是不幸,但这个不幸并不是大房和二房带给你的。把你抚养成人,娶妻生子,又给你银子地亩,该尽的责任早就尽完了,亲戚之间帮忙是应该,但谁都没欠你的。”
“我如何敢让伯娘们欠我的,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聂烃有几分自嘲的说着。
聂二太太知道箫殇认祖归宗的事对聂大太太打击甚大,最近一直心情不好,听聂烃如此说,怕聂大太太心里再添气,便对聂大太太小声道:“大嫂,我们先回去吧。”
聂大太太点点头,她也是没力气跟聂烃生这个气,抬脚要走,聂烃心中的不满却是发作起来,道:“我真是不明白,同样都是姓聂的,大太太为何如此偏心二房。”
就像朱太太说的那样,大房绝户肯定要过户二房的儿子,还有现在这处宅子也要送给箫殇,箫殇是二房的女婿,也算是接间给二房了。嘴上说的是三房平分,其实二房占了两份,三房只得了一份,要是真公平,分家之前就该把大户绝户的事说出来,然后两房平分财产,当然两房也要一起供养聂大太太。
聂二太太本不想跟聂烃吵,此时忍不住道:“三爷,家财是三房平分的,每房各占一份,何来偏心之说?大房就是现在没有男丁,难道还真要绝户不成,那以后大房香火祭祀谁来主持。”
朱太太一直插不上嘴,此时便抢着道:“二房有两个儿子当然是想着过继占大房财产,其实都是姓聂的,何必非要嗣子,嗣孙也是一样,大太太想说自己没偏心,那就过继三房的……。”
“我就是偏心了你能耐我何!!”聂大太太突然一声暴喝打断朱太太的话,却是指着聂烃道:“分家分了你几万银子,你仍然不知足,还是觉得大房欠了你的。你自己也想想,这些年来你对船行,你对聂家到底有什么贡献,你吃的花的用的到底是谁给你的。老是说伯娘待你不好,那你自问,你想过伯娘把你扶养成人,你拿伯娘当亲娘孝顺过吗。别说床前侍候,早晚请安你做到了吗。”
“大伯抚养孤侄是天经地义。”朱太太小声嘀咕一句,看聂大太太怒了,声音不禁小了。
“抚养孤侄是天经地义,但哪个侄儿能分大伯的家产!”聂大太太呛了回去,看向聂烃道:“你要是还是不服气,我就把第一回分家的清单拿出来,你拿着十八两银子给我滚蛋。”
这回连朱太太都不敢吭声了,聂二太太知道聂大太太是动了气,想想聂大太太的年龄,半生的辛苦,临到头了,养子走了,还要跟侄子跟生这些闲气,便小声道:“大嫂消消气,我扶你回去。”
半掺半扶,聂二太太算是把聂大太太扶走了,回到聂大太太房里,聂二太太看着聂大太太想劝也不知道如何劝。聂烃是让人太失望了,但对于聂二太太来说,侄子让她太失望,她还有两个儿子,聂大太太先是没了儿子,侄子又这样,这是双重打击。
“不然大嫂先到城外住,以后时候长了,经的事多了,小三也就明白了。”聂二太太说着,就聂烃这样,就是以后明白了,也会跟大房二房行同路人。她有时候也不明白,怎么样都是欠他的,别人不管怎么做都是理所当然,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理所当然。
聂大太太叹口气,有时候想不服老也不行了,身体是真跟不上了。这事要放到二、三十年前,她正气盛之时,她非得招呼伙计把朱家的店铺都砸了,还做哪门子亲,直接结仇完事。道:“也是,能省口气是口气,我还不知道能活几天,随他去吧。”
洗三之后,聂大太太搬回城外居住,人老了生不起气,她也想躲着点。朱家也开始在外抹黑二房,说词并不算多新鲜,那也就是那些,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聂大太太常家不在家里,聂二太太和聂二老爷就经常虐待聂烃。连聂烃小时候有回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也成了聂烃被二房虐待的证据。
此种说法在青阳下层群众中传开,众人纷纷感叹,没有娘的孩子就是惨。有点门第的人家却没人信这个,聂二太太要是黑心虐待,聂烃长不了那么大,娶方七花的那一笔,后来娶朱氏花的,真金白银的砸下去还虐待,真想求虐待了。
再看聂家三房分到手的财产,按照律法来说,聂烃完全可以十八两银子出户。就是二房暂时也分不到什么,大房绝户,肯定要过继,到时候二房独得到全部财产,三房连个毛都摸不到。
“太太不晓得,朱家在外说的可难听了,三爷也是,太太从小到大没有一点慢怠,他竟然还怨太太了。”旺财家的一脸愤愤不平的说着。
聂二太太很淡定,从丫头到主母,明里暗里被骂的太多回,还不淡定的话早就愁死了。道:“朱家还挺有自知自明的,知道惹不起大房,便把大嫂撇开。”
所有的钱都是大房的,要是聂烃和朱家敢去指责大房的不是,那肯定站不住。现在只字不提大房,只说二房虐待聂烃了,先占了舆论优势。聂烃现在是觉得亏,感情上一直照料他的伯娘不管她了。钱财上更亏,他觉得聂家的钱该是大家平分,不能让二房占了两份,该是三房占两份,只有自己占了便宜,这才是公平。
“但是那些事太太根本就没做过,太太要是真狠心,三爷根本就活不下来。”旺财家说着,外头传的太难听,她真是听不下去了,所有矛头直指聂二太太。
二太太哪里虐待聂烃了,年龄小的时候出点小意外本来就是平常事,聂炀腿上还烫伤一块呢,这种小意外在生活很难避免。亲生的出这种意外就是平常事,不是亲生的那就是抚养人的虐待证据。
“嘴张到人家身上,又堵不住,不去听就是了。”聂二太太淡然说着,又教导身边的聂蓉蓉道:“会四处传这些话的人,也未必全是坏人。世上还有一种闲人,要说是恶人吧,好像也不是,只是每每站于高处指点江山,说别人当如何如何,哪里错了,应该如何。遇上这种人了不要去辩解,也不要去理会,更不要因为他们的话改变自己的决定,他们只是动动嘴皮子,而你听了他们的话,往往就是坑了自己。”
世人都说后妈难当,别人的孩子难养,除了孩子自己的逆反心理外,外人的闲话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总是会有些闲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点一通,亲娘把孩子养死了都是天意弄人,其他人养,孩子掉根头发都是大事。
然后闲人们就开始自以为正义的搬弄各种事非,跟孩子说这不是亲娘,肯定不是真心对你,要小心被虐待。说的任何一句话,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要用最大的恶意来怀疑,用这样的态度生活没有矛盾才奇怪。
“嗯,我记得了。”聂蓉蓉点点头,流言蜚语是可以杀死人,其中的关键点就是当事人在意不在意,人有百种,话有千样,就是圣人也免不了被人议论。所以她们这些小小凡人,还是淡定一点吧。
聂二太太听得笑笑,又道:“还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不结子花休要种,无义之人不可交。”做人是要厚道,但做好人却不只是真心待人好就够了的,这中间差别很大。知道感恩图报的,花上十分心力都是应该的,因为他能懂你的恩,回报不回报不说,至少能得人一句好话,听得暖人心。不知恩义的,啥事都是欠他的,做啥都是天经地义,那傻子才会继续当这个好人。
“嗯,女儿都记下了。”聂蓉蓉说着,她很能理解聂二太太的意思,就因为聂二太太抽身不当这个理所当然的好人了,现在就为黑心伯娘代言了。不继续对我好,那就是你坏,你对不起我。
在各种流言蛮语中,聂家二房搬迁了,时间比较紧,新宅的家俱一半做的,另外一半是现买,就是这样,也只是把基本物品收拾出来,差的那些只能慢慢再置办。第一批先拉走的是冯惠姐的嫁妆,现在房子里的家俱二房不带走,冯惠姐的嫁妆肯定要带走。
谁都没想到当天竟然打起来了,当初冯惠姐带着大笔嫁妆嫁进聂家,现在要全部拉走,排场也十分大。冯惠姐提前跟洪家打了招呼,借了人手搬大件家俱。几大车的东西装车拉走,朱太太侍侯朱氏月子,仍然住在聂家,看到这些东西拉走如何不眼热,就冷嘲热讽的说起来。
朱太太本来就是想嘴上占点便宜,倒不是真想把冯惠姐的嫁妆都抢了。她没想到的是冯惠姐忍朱家很久了,没有子嗣是冯惠姐心中一根刺,朱氏生了儿子后,朱太太几次说起来偏偏拉她当反对教材,冯惠姐早就怒火攻心。
后来朱家四处抹黑二房,冯惠姐是年轻媳妇,没有聂二太太的淡定,只是她晓得聂二太太的脾气,不想给婆婆惹气,一直忍到现在。
今天拉自己的嫁妆,朱太太还敢嘲讽着说二房占了三房便宜,真是叔可忍,婶也不能忍了。想想洪夫人的脾气,冯惠姐实在不是真淑女,当场跟朱太太骂起来,骂了几句不过瘾,就直接动起手了。朱太太四十岁的人了哪里打的起年轻的冯惠姐,再加上冯惠姐身边的丫头婆子,冯惠姐就给了朱太太两个耳光,然后丫头婆子就代劳了。
朱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亲友也不少,又是在聂家大门口打起来的。鉴与聂家最近的八卦多,路人看到这的情况也马上去报信,结果从妇人打架变成群殴。洪家船行雇佣的水手船工,本来就不是善类,打架杀人都很专业,朱家亲友团如何能敌,打的七零八落。
围观群众看打的太凶猛,连忙叫来捕快里长,聂二太太也终于得到消息慢慢走过来了。像这种纠纷捕快把人拉开,里长则是出面调解。朱太太早就被打成猪头,牙都掉了几颗,指着聂二太太一通骂,骂的时候还很小心,怕婆子又冲上来打她。
聂二太太一脸不解的看向里长解释道:“今天拉的都是惠姐的嫁妆,我还特意让人把嫁妆单子寻出来了,请里长核对,我真不知道朱太太闹的什么劲。”
里长本来就是和稀泥,朱家是被打的惨了点,但车上装的确实是冯惠姐的嫁妆,跟朱家八不沾九不边,这闹的太莫名其妙了。把朱家人劝回去,聂二太太又封了果子让里长带走,闹到此聂烃也终于回来了,聂烃这几天都不在家,一直在找新宅搬家,聂大太太都赶他走了,他何必死皮赖脸赖在这里。
“女婿啊,聂家欺人太甚。”朱太太话说的都有点不太俐落。
聂烃看着朱家人的惨况,心中也是怒火中烧,喃喃自语的说着:“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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