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浓郁，弯月早已上了梢头。

　　先前虽说了让众人不必拘束，但始终是皇族宴会，饶是平日在府中高高在上的夫人小姐们此时也细声细语，不时抬头注意着亭中身份最尊贵之人。

　　而这时，竟有一华服少女越过几名舞姬，缓步到了攒尖亭台阶前。

　　交谈声渐渐隐匿，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视线。

　　只见少女嘴角含笑，冲着亭中人盈盈一拜，娇声道：“臣女卢芸馨见过皇后娘娘。”

　　听得阶下女子拜见，皇后云婉柔微微一愣，才收回始终关注着某处的眼神，等看清来人时眼神一冷，转瞬间又微笑道：“难怪众人都称赞户部尚书嫡女，原来不知不觉间芸馨已经出落得这般乖巧可人了。”

　　少女听得如此称赞小脸上飞起红霞，却仍是大方地接受了称赞，嗓音娇柔：“芸馨谢过娘娘赞誉。其实芸馨有一个心愿想要恳请娘娘恩准。”

　　“哦？你且说来听听。”云婉柔身子稍稍前倾，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似是不好意思而低下了头的少女。

　　聚精会神注意着这边情况的众人听得她如此要求，相互之间窃窃私语，猜测着皇后是否会应了她的请求。而站得最近的凤清颜两人倒成了整个花园中最安静的存在。

　　“芸馨自幼就对皇后娘娘十分崇敬，今次好不容易求得父亲大人的准许随母亲来到宫中，得见皇后娘娘凤颜，是以心中激动，想要为娘娘煮一壶清茶，以表心中敬意。”卢芸馨朝前迈出一小步，眸中闪烁着殷切，情真意切的模样让不少夫人们暗暗点头，眼露赞许。

　　“难得你有心，本宫怎么会不允呢。”说着唤了两名宫婢前去准备茶具。

　　卢芸馨欣喜若狂，冲着云婉柔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谢皇后娘娘！”

　　凤清颜淡淡地看着这一切，感受到对面少女扫过来的视线，轻嗤一声，不满的睨了眼身旁的男人：“还想着我何时得罪了个素未谋面的千金小姐，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玄尊惹来的祸水。”

　　卢芸馨刚刚虽是装作不经意的掠过身旁的男人，但眼里满满的恋慕却是一点不落下的被她收进眼底。现在找到了祸源，她了然的同时心中竟也升起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丝丝缠绕住心脏，令她颇为不适。

　　听得她酸溜溜的话，北野冽无奈而笑，不知该怎么哄这忽然闹气脾气的人儿，只得默默的听了。

　　凤清颜瞥他一眼，百无聊赖的看着场中的表演。

　　几名舞姬早已退下，宫婢们抬来的长形矮桌铺着素色锦布，有序的摆着茶具炉子。

　　卢芸馨跪坐在矮桌前，神情专注，整个煮茶过程中动作轻柔，细致规范，让不少人眼露赞许。

　　不多时茶香自釜中飘出，渐渐浓郁。

　　约莫半盏茶后，茶水才算煮好，小心的将茶水舀至熟盂中，再斟于高足越瓷茶碗中。

　　待做完所有，卢芸馨恭敬的捧着茶碗至额上：“请皇后娘娘品茗。”

　　离得近的宫婢上前一步就要接过，却被三两步走下来的掌事太监抢了去，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试了，才小心翼翼的将茶碗双手奉与云婉柔。

　　浅啜一口放下，皇后唇角勾起疏淡的笑：“芸馨不但人美，还煮得一手好茶，果然蕙质兰心，讨人喜欢。本宫就赐你一套越瓷茶具，还望你日后能做得更好。”

　　盈盈一礼谢过，皇后的赞许并没有让卢芸馨忘却心中盘算，不着痕迹的朝离得稍近的女子使了眼色。

　　娇柔地嗓音在众人嗡嗡地议论声中响起，意外的清晰，瞬时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皇后娘娘，方才臣女无意中听闻玉肌斋的凤东家想要为今夜的宴会表演助兴，不如趁着现在让凤东家也露一手吧。”

　　俞含雁到了卢芸馨身旁，乖巧的冲着皇后深深屈膝，全然没有平日的骄纵跋扈。

　　话音刚落，众人大哗。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商女，稍稍爬高点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不是，小小商女竟用上‘助兴’二字，也不知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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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这些议论，并立站于亭前的两个少女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掩饰住嘴角翘起的阴笑。

　　皇后云婉柔淡淡地看了两人，瞳孔深处泛起如冰凌般的冷光。掩于袖中的手握紧，她状若无意地环视一圈，视线经过左前方局外人似的冷眼看着的两人，微微一顿，淡笑着收回了视线。

　　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她有那个男人护着啊！

　　原本应与凤清颜同一阵营的几大皇商脸色也渐渐难看，不善控制情绪的甚至怨愤的看向了始终冷眼旁观的女子。

　　漆黑幽冷的眸子淡淡的扫过场中，接触到的人只觉脊背升起一股寒意，整个人一颤，不自觉的噤了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从头到尾事不关己的清丽女子此时才有了动静。她莲步轻移，朝着亭前走去，滚雪细纱袍随着步子飘动。

　　人们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那谪仙般的女子，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咚！”沉闷的声音自女子膝下传来，她就那么直直的跪下去，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直视上方之人。

　　“皇后娘娘，清颜知晓自己身份卑微，能入选十大皇商之列已是娘娘与各位筛选的大人垂怜，今日有幸来到宫中已是惶恐万分，不敢妄自尊大，自进了蔚云宫也只是与北野东家说过几句话，一直都安静的呆在角落，从未说过方才俞小姐所听之言。请皇后娘娘明察！”

　　说道最后语声凝噎，蓦然深深弯下腰伏跪在地。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云婉柔见她这幅委屈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一疼，就要站起身来，然而身体还未行动理智就已止住了她的动作，收起那丝波动的情绪，“起身吧，本宫会替你问个清楚的。”

　　等近身侍候的两个有眼见力的宫婢快步下去将凤清颜搀扶起来，她才肃然道：“丞相府的女儿对此作何解释？”

　　没想到自己印象中清高冷傲的凤清颜会下跪诉冤这样有力的反击，俞含雁正心慌间又听闻皇后冷声问讯，不及细想就急急忙忙回答：“皇后娘娘，臣女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清颜知晓俞小姐为了祈愿节上的事而对清颜不满，但你也不能这般构陷于清颜啊，何况那日是正大光明的比试，俞小姐没有遵照约定道歉且一时气愤对清颜用了毒，清颜也从未计较啊。为何俞小姐非要为难清颜呢？”

　　听得此言众人大哗，一时间看向俞含雁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没有什么地方藏得住秘密，更何况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事情。几月前祈愿节上的事情早已传遍了云都，不说市井小民，就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们也是听闻了俞含雁的种种恶迹。

　　原本丞相千金的名声就不好，经过那日之事众女子则更加疏远于她。没有哪个女子会愿意与一个随时可能给自己撒上红颜醉毁自己容貌的人呆在一处。

　　众人想起俞含雁的臭名声，再看看眼前泫然欲泣的清丽女子，心中那道平衡不由得倾向了后者。

　　虽明知只是做戏，但看着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听着那幽怨的声音，北野冽心里像是被巨大的手死死揪住，难受得他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拥她入怀好生安慰。可思及她的目的，又只能生生停住迈出去的步子，僵立原地阴沉着脸的看着。

　　“你！你这个……”听凤清颜提及祈愿节之事，俞含雁直觉怒从心头起，就冲过去狠狠扇她两巴掌，却发现有人死死拽住她的衣袖，循着那双手看上去，卢芸馨正满眸阴狠的看着自己。

　　因两人靠的近，卢芸馨的动作并没有人看见，她柔声道：“俞小姐，往日的事已经过去，多说无益，现下说的是凤东家之事，你且为凤东家解除疑惑才是。”

　　俞含雁恨恨的瞪了眼以袖遮面小声啜泣的女子。那日在锊哥哥府中她分明已经道过歉，这女人居然睁眼说瞎话！可是皇商之宴禁制各皇子参加，锊哥哥不在此处，更无人为她辩解。她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待会儿她要让凤清颜出尽洋相！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放柔声音，委屈道：“凤东家，以前是雁儿不懂事才对你多有冲撞，但雁儿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有什么说什么，所以之前在宫门前听凤东家为表演助兴之事忧心，才好心来到皇后娘娘面前帮你说出口，怎就成了雁儿的过错呢？”

　　“当时我也在场，为何从未听到凤东家说出俞小姐那句话？”俞含雁话音还未落，又有女子带着丝丝沙哑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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