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傅小四在震丰园,傅老实反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知道人在哪里总是好的!”
可是傅春儿却一脸疑惑,问翠娘道:“翠娘姐姐,你知道为什么震丰园一定要仿我家的点心么?”
翠娘想了想,认真地道:“震丰园在城里有好几家分店,东家日前叫了好几家分店的掌柜过去问话,掌柜们回来,都说是早档利润应该不错,而且别家很少有的做的。然而要说到城中做早点做得好的,你家已经算得上有些名气了。”
傅春儿还是感觉自己没有被说服:“震丰园那么多厉害的大厨,随便想想便能想出厉害的点心方子来,为啥偏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夺我家的方子。”
翠娘说:“我也不能确定,但是可能眼下由黄三爷管着震丰园有关系吧!黄三爷……一直跟黄五不太对付,他以前曾经听五爷夸过府上的点心,当时还出言讥刺来着。眼下想借此机会,将府上的铺子彻底比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至此,傅春儿终于将前因后果串成了串。眼下广陵城中做早点生意本就利润不错,而那黄三爷心中正憋着一口气,要将黄五夸赞过的东西给比下去,所以便挖空了心思想要挖自家的墙角。而自家最不经挖的这个墙角,四叔傅小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震丰园的人盯上。大约是人家那边许以重金,要傅小四将傅家比较受好评的点心方子取了去,再教会了震丰园的厨子。震丰园分店众多,这般大张旗鼓地要开早市,完全将傅家这点可怜的小本生意全抢过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傅小四与傅家铺子走水的事情究竟有多大的干系,是傅小四因为沈舟无意间提起“方子”的事情,惊吓之下一时做出的举动,还是根本就是一场意外,那就只能等找到傅小四之后,再问个明白了。
翠娘叹了口气,说:“春儿,我眼下也不知做什么可以帮到你,但是你可否让我……让我……”她说到这里,脸一红,便再也说不下去。傅春儿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的是什么,便带她去了西厢。沈舟此时服了药,正在西厢床上沉沉地睡着。从屋外看过去,沈舟除了头上的伤口被包着,以及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其余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翠娘只在门外看了看,没有进屋。她叹了口气,对傅春儿福了福身子,说:“春儿,若不是为了今日的这个消息,我原也不该上门打搅的。沈……沈……就托付给妹妹一家照料了。”
傅春儿听她这般说,也有些伤感,口中却安慰了翠娘几句,请她放心。
送别了翠娘,她回到灶间里,望着早上刚开始动手做的几份包子。按照翠娘的话,震丰园那么多分店都要与她家做一样的小食了。而她傅春儿,家中却连铺子都没有了,外加欠了一屁股外债。如果真是按照她的想法,由傅老实走街串巷去卖,这生意依然是本钱少,规模小,而成本却一定会比震丰园要来得高,万万是竞争不过人家的。傅春儿实在是有些沮丧地心想,难道这真是——要被人迫着转行了么?
眼看时间到了中晌,那位房东老洪依旧没有来。傅老实摸了摸后脑,心下越发不安,打算去铺子那边再看看。岂知一开门,傅老实突然惊讶地道:“小四?”
果然是那傅小四站在门口。他见了傅老实也没有招呼,直接从他身侧走进傅家的院子。傅老实连忙追了进来,道:“小四,你这几日去了哪里,你好生说出来。”
傅小四直接走去西厢,打开门,见到沈舟躺在自己原先睡过的床上。见到沈舟的那一刻,傅小四面上的神情就稍稍松了一松。然而他没有停步,直接进去西厢,在床脚摸了一摸,脸色立即变了。他“腾”地出门,对傅老实伸出手,说:“三哥,还给我。”
“还什么?”傅老实心知那十两银定然是傅小四从震丰园那边取来的了,见他这么大喇喇地朝自己讨还,心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之中便带了十分的责问。
“银子,我的——”傅小四依旧延续他自己寡言少语的风格。
“原来真是你的银子,四弟。你有本事说说看,你这银两是从哪里来的。”傅老实气愤之下,话说得更加响亮。然而傅小四却好像有些急了,双手便朝傅老实推过来,傅老实猝不及防,被傅小四推得往后一摔,坐倒在地上。杨氏站在堂屋门口,当时便喝道:“四弟,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跟老实动手呢!”
傅小四被杨氏这么一喝,见傅老实被自己推倒在地上,面上闪过一丝愧色,倒没再继续上前了,反而往后退了两步,口中嘟囔着:“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的钱么!”
傅老实爬起来,发了狠,说:“你好好说,你只要说出来这十两银到底是怎生来的,我就将银钱还给你!”
傅小四没有因为傅老实发火而软下来,反而梗着脖子说:“是我自己赚的钱,人家给我的,这钱就该我得。”
傅老实说:“你是不是将我家铺子的方子卖与了震丰园,人家给你的钱?”
傅小四脸上微微有些发红,道:“人家给这许多银两,就买咱家几个方子,有这等好事,为何不卖?只有大哥你一天到晚晓得做活啊做活,摆在眼前的银子都不晓得赚。”
这句话说出来,傅春儿觉得自己简直要厥过去了,她压根儿不知道这四叔是真傻还是假傻,是真的良心坏透了,打算看她家出天大的笑话,还是真的涉世不深,不懂这商家之间的道道儿,难道看见了眼前的银子,就丝毫都不考虑以后。
“既然是好事,那你卖方子之前,为啥不告诉你三哥?”杨氏在旁边插嘴问道。
“小四,你说说,震丰园到底要你做什么去了,给了你多少报酬!”傅老实听了傅小四的话,怒不可遏。
“是,既然你们也知道了,我也不瞒着。震丰园给了我钱,要我将咱家铺子里几种点心的方子抄给人家。”傅小四依旧是一脸“有钱不赚是傻子”的表情,“后来还请我去指点了一下他们的师傅。”他大约觉得自己去“指点”乃是一件极光彩、极荣耀的事情。
“就这么一点小事,就赚了二十两银子。你们取去的,那是定银。”傅小四话语之间,颇有些得意。
“然后呢,”傅老实此时已经怒到了几点,道:“然后人家给你钱要你打伤人家伙计,然后点火烧了铺子是不是?”
“哥——”一提到打了沈舟跟傅家铺子走水的事情,傅小四终于开始觉得自己理亏,但是依然强自辩解道:“那日沈伙计吓了我一大跳,我失手之下,才在他头上拍了这么一记。我走的时候铺子还好好的,我……我是真的不知道铺子走水的事情,后来才知道的——可,可能是火星子溅出来,引着铺子了吧!”
“你也不知,你也不知——”傅老实气不打一处来,“你将人家伙计打晕在地,留在铺子里,铺子之后走水,你是想将人家活活烧死是吧!好,既然你这般将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那今日也不要怪我不顾兄弟情面——”傅老实突然上前,拉住傅小四的衣领,道:“跟我走,我们去衙门见官——”
傅小四一听“见官”二字,顿时腿有些发软,再者,他也从未见到傅老实竟是这样一幅神情对着自己,索性往地上一赖,哭道:“哥——”
这时门外有个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傅家大伯傅元良此时正站在门口,见到院里闹成这样,奇道:“老三,你不是送信来江都说小四不见了么?怎么要拖他去见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傅老实见是傅元良,便将傅小四的衣领一松,道:“大哥,你来问他!”
原来,江都傅家先是听说广陵这边傅老实的铺子走了水,原本也没以为太严重,然而往后接到信儿问傅小四有没有回江都。这下子老两口立马担上了心,傅老爷子本来想亲自过来的,但是他近日腿脚有些不太好,所以被众人劝下来。傅老太太虽然心急,但是还是忍住了留在江都照顾老爷子,反而将正在自家田里忙着准备春种的傅元良遣来广陵,要他千万打听个傅小四的准信儿。
傅元良想起傅老爷子与老太太两位,对傅家三房和傅小四的不同态度,心中原是隐隐约约地有点不舒服的,此刻听了傅小四在旁边畏畏缩缩地说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心知这次三房是彻底被四弟给坑惨了。但是他知道要是傅小四出个什么事情,老爷子老太太那边一准说不过去,因此他今日是无论如何要将傅小四带回去的。如果将傅小四继续留在广陵,一来不知道傅老实会将傅小四怎样,二来也不知道傅小四会不会捅出什么更大的娄子来。
然而傅小四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还兀自在嘴硬,说:“我赚来的银子,还我。我还要回江都娶媳妇的。”
杨氏此前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候轻轻地对傅元良开口说道:“大伯,我们三房这边,是十年前就分家出来的旁支。眼下爹不在城中,今日之事,还要请大伯做个主。议一议到底怎么个处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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