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小胡子在对面望望傅春儿,心想这个丫头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他不敢在傅家久留,怕被傅春儿问久了问出破绽来。他只推说是专程送信,还有急事要渡江,天黑之前要赶到焦山去。
傅春儿见确实不好再留,便与傅阳一起,将仇小胡子往外送。三人一面走,傅阳一面问道:“仇爷见到纪小七爷,有没有问过,眼下时局不稳,西南动荡,纪小七爷可有打算早一些回广陵来。”傅春儿虽然没说话,但是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仇小胡子,这话正是她心中想问的。
仇小胡子哈哈一笑,道:“广陵这边只怕是官府夸大其词了,那白莲教妖人只是乌合之众而已。只凭着一时蛊惑人心,激起变乱,这是不得长久的。眼下朝廷用兵,在湖北是以抚为主,以缴为辅。而且眼下早稻已经开始成熟,只待农人手中有粮,必定人心思定,不消多时,这场变乱就要平息下来了。”
傅春儿听了,略略放心,可是心里也失望得紧。当着仇小胡子她也不便说什么,只将仇小胡子送出门去,跟着回来,稍稍将仇小胡子送来的信札整理一番,然后便亲自往纪家那头过去。她可是答应了黄氏,一有消息便要送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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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局果然如仇小胡子所言,到了六月中,渐渐地川楚局面便平定下来了。随着夏收与秋收在即,国库有望很快充盈。皇帝与户部那头,都是很感激慷慨解囊的广陵府盐商,好歹解了钱粮上的燃眉之急。
然而广陵城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户部官员在广陵府张了榜,昭告全城,九月间重新在广陵府遴选皇商。重新遴选皇商的范围很广,从宫殿建造的木材石料、御书房翰林院所用的文房四宝,到皇宫内院的花木种植,皇帝妃嫔的衣料织造,再到宫妃所用的胭脂水粉,等等,不一而足。
皇商遴选原不定期,大约十年左右才会轮上一回。以往都是户部亲往各地选征,而这一次,户部干脆将绝大部分皇商的选择给放在广陵府。届时凡是愿意参选皇商遴选的商家,都是自带货品,亲往广陵府参选。想必那时广陵府会是极热闹的。
这张皇榜一张,广陵府立时炸了锅。数日之内,街谈巷议,全是关于重选皇商的。
广陵府杜毓那头,马上忙了起来。广陵府协助户部主持皇商大选,这是大事,而且届时不说全国行商聚到广陵城中来,至少江南两淮一带,怕是会到城中来不少人。广陵城中的与食宿相关的那些行业,也会因此而得利。随之广陵府今年的“政绩”,可以想而知,也不会差。
当然,皇家与户部选在这个时候重选皇商,未始没有开源节流,增加税收,并且通过公开竞标来压缩采买价格的想法。
在广陵府遴选皇商,显然是对广陵府本地的商人是极有利的。而且这次皇榜上明确写明了各类皇商的门槛,大多数小物件商品的入门门槛都免去了商家的资金要求,只要能交得二百两的“选金”便可以入场。而且明确说明,一切以货品的品质而定,前提是商家要确保这些货品绝对是自家生产的,而且要能够长期大量稳定供应才行。
然而这一下广陵府的各行各业都被调起了出人头地的决心,大家纷纷摩拳擦掌,开始筹备。那“皇商”的头衔,实在是太过诱人。就如那“戴凤春”,成为皇商几十年,便在广陵城中独领风骚几十年,有这样的先例在前面,哪有人不动心的。
真正郁闷的,是戴家这等老皇商。虽说人人心知肚明,这重选皇商是例行的,但是城中总有些流言,说是戴家疲弱,不及后起之秀之类。令戴老爷子很是烦闷。过不多久,戴茜便召戴悦去徐家作客。戴悦回来,面上有点疑惑,便问傅阳,“咱家也会去参选那皇商么?”
“试试看吧!”傅阳淡淡地道。
“哦——”戴悦便睁圆了眼睛,自己发了一会儿呆。
“怎么了,是大姐有说了什么么?”傅阳奇道。
“没,姐姐就问,咱家需不需要头寸,若是需要就跟她说。”戴悦自己也不明白戴茜这话是什么用意,只依葫芦画瓢说了出来。傅阳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道:“咱家暂时还周转得开。生意上头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对了,今早妹妹和三弟去砚池那里,两人好玩,采了不少莲蓬回来,清甜得很。你也去尝些。”
戴悦不疑有他,家中生意上的事情,她也是一向不过问的,听傅阳这般说,便冲着丈夫甜甜一笑,回头便去了。
傅阳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细细地思量一番。
傅春儿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却是傅阳来找她商量,傅家自己,想再开上一家新铺。
“戴家眼下,在广陵城中,一共有七间铺子,城外在邵伯与仙女镇,还各有一家。薛家在城中一共是五间,城外两间,另外薛家在金陵、姑苏和湖州,还各有一间铺子。”相比之下,傅家的铺子太少了。“我担心,虽然咱家的货,往各个行商那里走得不错,但是店面太少,名气还是不显。”
傅春儿点点头,也是时候再看看铺面位置,开上一两家零售店面了。她闭上眼都能记起小时候与哥哥去埂子街那间“戴凤春”新铺的时候,感受到的震撼。店面确实就是脸面啊。
“徐凝门那里位置确实很不错,但是,主要还是对着徐凝门码头,咱家的妆品能销到两淮那么远的地方去,在广陵府里却不显。我想,三个月之后重选皇商,既然放在了广陵府,官员们多多少少也会要了解些广陵城中的声望。”傅阳很认真地说。
“嗤——哥你原来是存了临时抱佛脚的念头啊。”傅春儿忍不住笑话哥哥。
傅阳挠挠头,道:“妹妹这是不同意么?”
“我哪有不同意了?”傅春儿笑道,“只是我觉得重选皇商是一回事,而咱家在城中经营又是另一回事,总要为长久计,细水长流才好。”
傅阳被妹妹一语点醒,一声不吭,站起来朝傅春儿一躬。“妹妹真是女中诸葛,哥哥受教了。”
“这真不敢当。”傅春儿又忍不住笑起来,道:“前阵子我见到堂叔,他说起这边茶叶生意不好做,有意回乡,可有这回事?”傅春儿口中的堂叔,就是指那位与他家换了铺子,做茶叶生意的傅元堂了。
“这你也知道了。”傅阳笑道,他原想笑妹妹两句,还是忍住了,跟着便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如果堂叔真要回乡,咱家便干脆将下铺街那铺子重新开起来。那里离埂子街,”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都这么长时间了,咱家的妆品,能不能与戴家与薛家相争,正好是块试金石,拿出来试试。”
下铺街是傅家第一间铺子开业的地方,傅阳当然对那里有些感情。为了避免与戴薛两家直接相争,傅家从下铺街撤出来,改在徐凝门经营,是当初一个正确的决策,只是傅阳心里怕是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如果傅元堂真的回乡,下铺街的老店能够重开,这对傅家,对傅阳,都是极有意义的事情。
只是,找谁去打理这间铺子呢?
“不怕,我去问问元堂叔去。”傅阳心里有了主意,这点小事原难不倒他。
果然,傅元堂颇有意回乡,听说傅阳想重开下铺街的铺子,觉得这主意再好不过。两家原先是换租经营的,然而傅元堂要回乡,势必要将徐凝门那间铺子卖掉。他本来觉得有点难以向广陵傅家启齿,可是傅家既有此意,那便再好不过。两家当时便去寻了牙人,将铺子转手的文书签了,过了红契。傅元良这便收拾收拾,准备回乡,临走还给傅阳留了一个他惯用的伙计,是广陵本地人,叫乔小路。傅元良说这伙计甚是机灵,而且为人也可靠。
于是,傅阳便又去聘了个伙计,放在徐凝门铺子里给傅康打下手。从这时候开始起,傅康便管着两处铺子,只是他主要的时间还是放在徐凝门这里,因他还管着徐凝门码头的出货。至此,作坊里的伙计们见到傅家如此重视傅康这个义子,都开始正经将他当少爷看待,不再阿康阿康地叫了。傅康在铺子上便更用心一些。
到了六月底,刘家那边传过来消息,说是傅兰儿如愿以偿,产下一子。金氏得到消息,喜不自禁,亲自到广陵府来看了一圈。刘家似乎也开始正经将她当了丈母娘看待,留她在刘家住了两日。
然而广陵三房这头,却实在是被长房那头过去数次闹腾寒了心,这次便淡淡的。杨氏听说了,只道:“母子平安便好。”跟着遣人送去了贺礼,并且包了一些给傅兰儿补身的药材,一家人打算等刘家办满月礼的时候再过去亲自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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