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傅春儿再次回想起这场大婚,她的嘴角边,还是能绽放出最为欣慰的笑容。
那日傅阳及时赶到,将她从娘家自己的小屋里,一直背到了纪家过来的花轿上。傅春儿只觉得傅阳有些时候竟然会微微地打晃,她忍不住担心地问:“哥哥,你还好么?”
傅阳吸了一口气,道:“没事,妹妹,没有等急吧!”
傅春儿笑笑不语,将面颊贴在傅阳背上,一时傅阳心里也感觉得到安慰,脚步踏出去,也更坚实些。
一时傅阳背着妹妹,来到花轿跟前。自有喜娘过来,扶着傅春儿,令她双脚踏在轿板上,朝轿中坐了进去。傅阳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文书,塞到了傅春儿手中,道:“春儿,哥哥送你的,贺你大婚!”
傅春儿尚不及问清楚这是什么,轿帘已经放了下来。喜娘那尖尖细细的声音在说:“吉时到了,起轿!”
轿子往前行了几步,傅春儿突然听见后面一片惊呼。“这大舅哥是怎么了!”人群乱哄哄的,听上去动静不小。傅春儿与傅阳血脉相连,又手足情深,这下子几乎惊得要在轿中站起来,一手已经扯下了遮面的红盖头。喜娘在旁边听见这动静,急忙道:“新娘子,不行啊,千万别——”
傅春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若是傅阳有什么事情……她可不敢想。
“好了好了!新郎官过去看了。”喜娘在旁边安慰傅春儿,这句话倒是阻了一阻傅春儿的动作。
“人家新郎官儿是开医馆的,就是晕过去十个大舅哥,也能一一治回来哈。”这时傅春儿的喜轿早已停了下来,轿夫们都停下来围观后面的动静,其中一人,便说笑。傅春儿听了,倒是稍稍安下心来——这话也对,纪燮在,想必大德生堂的诸人都过来凑热闹的,只要哥哥不是什么特别的急症,有大夫在场,总会无碍的。
便在此时,不晓得是什么缘由,傅家门口突然静了下来,鼓乐也暂时停了,人人屏声静气,似乎在细听着什么。
果然有些怪声,待大家听得仔细,却听见是一阵一阵的鼾声一时传了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愣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出来。立时有人笑道:“原来大舅哥给新娘子备嫁妆,备得太辛苦了,这刚刚把新娘送出门,便累得睡着了。”
“还不快来两个人,将大舅哥扶进府去稍歇一会儿,一会儿还要过去解元公那里观礼呢!”旁边喜娘在指手画脚。
接下来轿子外面人们在笑闹些什么,傅春儿便都没往心里去。哥哥听上去没有大碍,这令她心上一块大石放了下来。这时她将此前傅阳塞在自己手中的那一卷文书慢慢打开,却越看越是吃惊——
文书上,是广陵府将薛天赐家的所有产业,所有的作坊与铺子,甚至还有一处大宅,都直接赐予了傅阳,“可由其处置”。上面写着“薛氏抄没之财产,尽数赐予有功之人”。傅阳这几日神神秘秘地忙碌,想必不止为了自家与戴家,只怕还是往薛家那头下了大工夫,因此才会累成这样。
眼下这份沉甸甸的文书递到了自己手中,傅春儿这才明白傅阳的意思。原来这位哥哥,为了令自己婚后财帛上无后顾之忧,千辛万苦,只为了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自己——
傅春儿想到这里,不由得鼻腔微微地发酸,眼眶热热的。
曾经,她心中也不是全无怨怼。毕竟这位哥哥在她还在家中的最后这一段时日里,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几乎连整个家里的事都顾不上了,与妹妹相见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是屈指可数。傅春儿还曾想过,也不晓得这位哥哥,心中究竟是装着生意多一些,还是装着家人弟妹多一些。然而见了这份文书,她才晓得实情,一时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欣慰——哥哥竟然不声不响地,为了自己做了这样多……
一时新郎官纪燮重新上马,而花轿也跟着起轿。到纪府那头,本是不太远的路程,纪傅两家早就商量好,由纪燮当先打头,从瓦匠营出来,绕着东关街,出钞关,再往南穿过徐凝门,上埂子街,过下铺街。所经过之处,所有傅家的产业,张灯结彩不说,见解元公迎亲过来,更是几挂千响的爆竹同时大响,热闹非凡。
队伍经过“富春”茶社的时候,富春也与傅家的产业一样。听到这般动静,广陵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这才惊觉,这“富春”茶社,眼下竟然也是傅家产业了。
“怎么不是呢?你没见昨日发铺盖的时候,傅家就抬着’富春’茶社的招牌直接往纪家送过去的。’富春’眼下是傅家的产业,哦不,是纪家这位新娘子的产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听说这位傅家出嫁的姑娘,闺名就一个春字,傅春,富春,这显见着就是人家的产业啊!”
一时迎亲的队伍簇拥着花轿行至砚池畔,这里搭着戏台,为了贺纪傅联姻,纪解元的母家黄家出面,特为安排了在砚池畔搭了戏台唱戏。当那熟悉的广陵清曲的调子传入耳中,傅春儿一时想起往事,不禁暗笑。当初她还曾与纪燮在这里,拌过几句嘴,隔了好一阵两人才冰释了前嫌。也不晓得那人还记不记得了。
总之这些年来,虽说兜兜转转,花轿还是抬进了纪家的大门。
前来观礼的贺客极多,不少都是纪家这边的亲朋,大多是广陵府之中的大户人家,要么清贵,要么豪富。纪家姻亲黄韬,便亲自携了妻子和黄以安夫妇,一早便过来道贺。
然而真要论起显贵,却是傅家这边的贺客占了大头。靖江老王爷因故不能过来,便由老王妃这个当初的大媒人出面,请了广陵府杜毓出面主持两人的婚事。
除了靖江王这边,唐定王妃也再次遣了女使过来,这女使,不用说,便是当初田家的女儿,田紫茹了。她如今做了王妃身边得力的女使,身上带着差事过来,便见了广陵府杜毓,也是不卑不亢,镇定如桓,与早年那个傲娇的大小姐,或是后来田家事败之后自怜自伤的那个田紫茹,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傅家所有产业的管事与掌柜,都一起过来为主家道贺,同时也壮着声势。仇小胡子也亲自带人过来,漕帮仇小胡子麾下之人,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大圈。相形之下,傅家从江都那边过来的亲戚,便似被这阵仗吓住了,只远远地挤着,不敢上前。傅老实好不容易将傅老爷子请进了人丛,请他上座。傅老爷子却在整个行礼的过程之中,如坐针毡。原因无他,周围都是非富即贵,老爷子一个人坐在上座之上,连手放在哪里好都不晓得。
一时行礼毕,傅春儿被送入了新房,一个人坐在新房的床上。纪燮继续在外间待客。
这时候,杨氏突然寻了个由头悄悄地进来,道:“春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傅春儿听了便想揭了头上的红盖头,却被杨氏阻住了。杨氏双手按住了傅春儿的手,道:“娘就是来说一声,你可别再蝎蝎螫螫毛毛躁躁的,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
傅春儿只好忍住,然而杨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傅春儿一时激动,一手撩起了盖头,盯着杨氏的双目,道:“真的么?”
杨氏喜不自胜,也不去计较傅春儿的举动有什么不讲究的地方了,只轻轻地点头,道:“你嫂子确是有了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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