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纪家回来之后几日,傅春儿都没有收到黄宛如的只字片语,估计当日她只是说说而已。傅春儿原也没太放在心上,反正自家的事情也很多。
城中纷纷流传着御史抵达广陵府的消息,傅春儿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当寻常街谈巷议听了。没几日,刘家那边却送过信儿来,刘大志的案子已经了结,终于获准给刘大志举丧了。傅家作为姻亲,由傅阳出面,上门去给刘贤道恼。
回来的时候,傅阳便一直在叹气。虽说大家心知肚明,那刘大志早在二月傅阳成亲之前,就已经魂归渺渺了,只是如今正式举丧,继承了叔叔家业的刘贤,总该有些继承的样子显出来。可是那刘贤,却流里流气的,似乎打心眼儿里透着喜气出来。话里话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接了叔叔的产业。
傅春儿听了也觉得很无语,作为商人来说,那侄子刘贤,真的是不及叔叔多矣。而他作为一个丈夫,也不晓得是不是会比那凌辱傅兰儿的刘大志稍好些。傅春儿便拉着傅阳问傅兰儿的近况。傅阳却说,傅兰儿看着倒还好,吃穿用度都是足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整日就是闲着养胎。
“妹妹,刘家的事情,娘已经说过了,咱家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好些事情,你就别管了。”傅阳劝慰傅春儿,他却哪里晓得,傅春儿这回绝对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对刘家好奇。想那袁时,究竟做了什么,让刘家在短短几个月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不过对袁时来说,那刘贤,弱点越多,便越是容易掌控。
既然傅兰儿状况还好,傅春儿便放下心来,不打算再过问刘家的事情。
跟着杨氏便请了相熟的牙人过来,带了几个十二三岁出头的小丫头,给戴悦挑。杨氏当日早就放话,完全放手让戴悦去挑。所以戴悦看人挑人的时候,她没说任何话,只在旁边看着。
晚间,杨氏便在枕头边对傅老实说:“我怎么觉得媳妇跟咱家春儿相比……好生……不像咱家人。”
傅老实翻了个身,道:“娶媳妇,总得娶个别人家的媳妇,难不成还娶自己家的,那不乱套了。”
杨氏的话头一时被堵住,憋了半日,才道:“总觉得媳妇真不像是戴家出来的。早先听说媳妇的姐姐,就是嫁到徐家去的那位,眼下已经掌了徐家偌大的家业。可是咱家媳妇,那性子,固然是柔顺,做个小门小户的媳妇子,是没有问题,可是日后,日后,真能成为阳儿的贤内助么?”
傅老实在作坊里忙碌了一日,这会儿已经很累了,当下便嘟哝着道:“咱家可不就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淑卿你想什么呢?”
原来今日牙人带了人来给戴悦挑,戴悦倒也是仔细,将送来的小丫头们都看过了,之后又问了不少问题,最后选了一个针黹上看着还不错的,另外选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已经开始学厨的,这两人都是身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眼神也纯净。除了这两人之外,戴悦就再也不挑了。于是傅家就收了这两个丫头进来,仿着玉簪与素馨,分别起了名字,叫做芙蓉与金萱。
杨氏便有些郁闷,她原指着戴悦身边的人,最好与傅春儿身边的人一样能干,将来至少能将素馨手上这一大摊子事情给挑起来。谁想到戴悦却完全不想着这些,与那些小姑娘与牙子说话的时候,只絮絮叨叨地说些闺阁琐事。之后,杨氏见媳妇已经拍板,自己又有话在先,所以什么也没有多说,只与牙人那里去取了两个姑娘的身契。
可是尽管这样,杨氏心里总还是不舒服的,虽然刚才的话头被傅老实堵住,但是她还是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当下又起来,摇摇傅老实说:“你说媳妇怎么就不选个能写会算的,媳妇将来可是要管着这一大爿家业,要是不能像春儿那样能干,她……她能行么?”
“有啥不行的?”傅老实已经睏得不行,这句话说完不久,鼾声便响了起来。留杨氏一个人继续自己郁闷。
她第二日去找了傅春儿,将家里新添两个小丫头的事情与傅春儿说过了。傅春儿听了杨氏的抱怨,想了想便笑道,“娘,哥哥是娶媳妇,不是娶账房,也不是娶管家。将来家业大了,哥哥自然会请专门的账房过来。只要哥哥或是嫂子有时间,能查看查看即可,不会出纰漏的。”要是嫂子真没有这上头的兴趣,其实还真不如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她见杨氏还是有些犹豫,便又劝道:“娘,咱家原来不是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才让我这半瓶子水出来记个账么。这些事情,哥哥一定都有打算的,您千万别操心了。”
杨氏正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外院有人在敲傅家小院的门。跟着有人开门问了,迎了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便说是广陵府的徐家给少奶奶送了江鲜来。杨氏听玉簪回报说徐家送了两条鲥鱼过来,就“哦”了一声。
“娘,这才多早晚,眼下的鲥鱼是极难得的,徐家能匀两条给咱家,已经是看在大嫂的面子上,很给咱家面子了。”
“我就听着人家指名道姓专门给媳妇送来的,不是给咱家送礼呢!”杨氏这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有点扭捏,说完之后,掌不住,便笑了。
傅春儿便也笑起来,道:“娘,你看着吧,一会儿大嫂指定是要先孝敬您的,回头我要到您那儿去沾光。”
杨氏本不是心眼那样小的人,被傅春儿这么一笑,当下就将事情都放下了。
果然戴悦就张罗着收拾这两条鲥鱼。两条鲥鱼是盛在水桶里送过来的,都已经长到手掌宽,在这个时节里颇为难得。戴悦问问玉簪,“做过这鲥鱼么?”
玉簪摇摇头,道:“不曾,这么金贵的菜肴,婢子是乡下人,别说是做这菜肴了,就连见,都不曾见过呢。不过我可以去问问我们姑娘,吃食上的事情,咱家就属她懂。”
戴悦奇道:“原来妹妹还精于烹饪一道?”
玉簪就笑起来,道:“我们姑娘眼下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主儿,最近又格外忙,少奶奶千万别指望她亲自下厨了呢!”
“我耳朵一发热,就知道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傅春儿笑说着,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听说嫂嫂得了两条鲥鱼,我来看看嫂嫂怎么个做法。”
戴悦就面上红红地,拉着傅春儿的衣袖,道:“我也不会呢,你若是知道,千万指点嫂嫂一二。今年头一回儿吃江鲜,要是做好了就能讨个好彩头呢。”广陵府将就的人家,每年头一回吃长江三鲜,都是挺隆重的,也有些人家讲究彩头,总之不能做砸了。
傅春儿见戴悦紧张的样子,笑了起来,自己去水桶里戳戳两条鱼,口中说:“古人……嗯,果然古籍上记载的不错,这鲥鱼爱惜鳞片,只要碰到鳞片,那鱼儿都不动了。”
“妹妹一定是晓得什么古方。”戴悦喜出望外。
“这鲥鱼鲜活得很,咱们吃清蒸的吧。”傅春儿起身发号施令,道:“玉簪,你去将两条鱼都杀了,开膛去脏,千万记得不要去鳞,那鱼鳞留着才好吃。另外发些冬菇,削半颗春笋,再片几片火腿下来。嗯,还有什么?”傅春儿拍拍脑袋,说:“切细细的姜丝,嗯,最后再熬一点猪油来,不要多,一点就好。”
玉簪马上应了一声,带了那个叫做芙蓉的小丫头,去收拾鲥鱼和其他材料去了。戴悦便赞起傅春儿,又问傅春儿是在哪里见到的古方,傅春儿心想,这可还真不能随便告诉你,便搪塞了过去。
用这个法子,清蒸出的鲥鱼,鱼身上码着整整齐齐的火腿、冬菇、春笋片,再加上勾上的芡汁,看上去便令人食指大动。鲥鱼鳞片之中所含的油脂便化了,那鱼鳞便如融化了一般,连鱼皮一道食用,齿颊留香,这便是位列长江三鲜之中的鲥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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