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致原本买来兔灯,是打算送给常蕙心的她是谢致心中的小兔子。这会容桐也有兔子,谢致恼了,灯也不送了了,兔灯硬往容桐怀里一塞:“赏给你了!”
容桐一手拧着一只兔灯,还傻傻道:“谢殿下恩。”
谢致瘪嘴:“别光嘴上说,没有行动。”要真感谢他的恩情,就赶紧闪开,让他和常蕙心单独相处啊!
容桐思忖了半响,明白了,赶紧沿河跑远。
没有碍眼的人了,谢致整理衣袍,喜滋滋朝常蕙心走过去。一近前,常蕙心就批评他:“你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
谢致沉默听训,并不否认他对容书生是不地道,编了个王爷爱上宰相小姐,却遭棒打鸳鸯,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只能暗中私会的悲惨故事。
谢致耸耸鼻子,想起昨日自比牛郎,无限悲痛对容桐道:“容大人,梁河就是孤同虞溪的银河啊!年年岁岁,只有七夕一日可以相会。”
谢致忍不住笑出声来。
常蕙心不解,“你笑什么?”
这么怂的事,谢致才不会告诉常蕙心呢!他伸臂将她手一牵:“走,放灯去。”汉王有的是银子,很快又买了两盏灯摊铺上摆着近百种河灯,许多漂亮的样式谢致不挑,偏选了两只狮子头的。
常蕙心问道:“你买狮子样的河灯做什么?”骇死个人。
谢致心想,狮子张大口,吃死兔子。他开口回答:“随手拿的,没注意到是狮子,唉,竟然是狮子?”谢致无辜,又瞪了常蕙心一眼:“你别在意是什么样式啊,能放就行!”谢致低头瞧方才一并买下的笔墨,继续道:“关键是要看你写什么愿望,能否成真。”说完,他塞给常蕙心一只狮子灯。
靠近河畔,谢致在河灯壁上龙飞凤舞写了九个字的草书:愿吾爱,常鸦鬓,永娇颜。
谢致写完,忍不住偷偷去瞟常蕙心,想窥视她那只灯上写了什么。
空空干净,常蕙心一个字也没写。
谢致愕然:“你不打算放灯?”
常蕙心摇头道:“不打算。”七夕放河灯,是期盼美梦成真,每个人都是高高兴兴把河灯放出去的。而常蕙心,人生中仅存的愿望是便是手刃谢景,让他失去一切。她的愿望充满愤恨,满是是阴沉怨气,与美好一点也不沾边,她放河灯做什么?
更何况,梁河边放灯的男男女女,大多是许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而她常蕙心……男欢女爱早已离她远去。
谢致笑道:“那我替你许个愿望吧。”谢致不由分说拿来常蕙心那只灯,写道:阿蕙只要和三吴在一起。
常蕙心瞧见谢致写的字,忙阻止道:“别乱写!你别放!”
谢致偏要放,蹲下来,将两只灯放上水面。常蕙心一时情急,威胁他道:“你敢放我就把你踢下河去!”
谢致两手往前一推,带着掌力将两只河灯推远。常蕙心血往脑上一冲,起脚踢了谢致的屁股。她踢得不算重,但不知怎么,谢致像个球似地栽进河里。
“扑通”巨响,左右放灯的男女皆往这边望,目光全投在常蕙心脸上。常蕙心愧疚难当,又担心谢致淹死了,前跑几步涉水,鞋子半湿,裙上沾了水也沾了泥,她也不顾了,只专注寻找谢致。奇怪了,他方才明明是在这里滚下去的,怎么就不见踪影了呢?
“唰”的一声,谢致跟个鱼似的破水而出,没把常蕙心吓个半死。他带出来的水珠,还有不少溅到她脸上。
这小子,故意的!
常蕙心生气了,掉头就往回走,谢致却往前一搀。常蕙心以为他跌倒了,心头骤悸,忙回转身,却发现她的右脚被谢致捉住他在隔着鞋子,捏她的脚。
大庭广众下如此轻薄,常蕙心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上却又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升起,直触到心。
谢致挑起眼皮,一双乌溜溜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往常蕙心身上瞟,最后对上她的目光。
不得了,常蕙心感到自己忽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也蹲下去抱住谢致,回应他。
常蕙心脚一抬,将谢致再次踢进水中当然,这次落水与上次也有不同,上次是成球滚下,这次是后仰着倒下,后空翻了个花。
这次,常蕙心没管谢致,踢完就转身上岸了。
谢致乖乖地从水里趴起来,也上了岸。他身上湿淋淋的,夜风吹来,打了个喷嚏:“阿切!”
这副模样,这声喷嚏,令常蕙心刹那恍惚:小调皮三吴,贪玩不归家,哪知下雨了,淋成落汤鸡回家,就是这副既怂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常蕙心每每见了心疼,忙让婢女取了热毛巾来,给他仔细擦干净身子。
此时此刻没有热毛巾,常蕙心掏出自己的手帕。谢致会意,腰一弯背一低,脑袋自觉往常蕙心身前送。她旋即习惯性给他擦头,拧干发丝,口中说出的关切也一如十年前:“身上打湿了不要紧,头发可不能湿。不然吹了风,你小小年纪就要染上头痛!”
谢致原本笑容满面的,听见常蕙心这句话,似乎也瞬间忆起了从前。他的笑容渐渐僵住,不笑的一张脸,凝视着常蕙心,却才是真正的深情。
“放灯就放灯,调情做什么。”曾微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她特意的冷意与讥诮,“也不怕旁人瞧着害眼!”
常蕙心欣喜转身,“微和!”没想到曾微和也来梁河放灯。宽袍广袖,举止出格的许国夫人,双手捧着的竟是最普通的莲花灯。
谢致很不满意曾微和的打扰,不悦地问曾微和:“你来做什么?”
曾微和手一挥:“边上去!”曾微和一把夺过常蕙心手中的绢帕,塞给谢致,教训常蕙心道:“你让他自己去擦去,有手有脚二十好几,需要你照顾他?”
谢致觉得曾微和异常的烦。他哼了一声,懒得同曾微和讲话。
常蕙心却做和事老,让谢致先避一避。常蕙心对谢致道:“我也想和微和聊聊。”
谢致忙答:“好。”
谢致远去,曾微和捧着莲花灯至河畔,松手任它飘远,目光悠悠。常蕙心陪在曾微和身旁,看清莲花灯上写的是“长相依”,忍不住问道:“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放灯?”常蕙心问完才意识到失言了,曾微和这花灯里许的愿,和愿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与谢济无关。
果然,曾微和幽幽道:“这是冥灯,要远远飘过冥河,涉黄泉,寄给那个人。”常蕙心听罢沉默,曾微和却自顾自笑了起来:“一盏纸糊的凡灯,怎么可能涉河越险,成功抵达黄泉呢?再说,相公那么好的人,老天怜悯,定会拔他升仙。他在天上呢,不在地下!”曾微和明明笑容灿烂,语气轻松,却恍觉越来越悲沉:“相公就算是去了地府,快六年了,他肯定也早投了胎,转去别世了。这样真好,他不记得我,不然见着了如今的我,相公一定会气恼愤恨,不愿与我相认。我也不用愧疚。”曾微和的指甲染成凤仙花的红色,她轻轻将指尖探入水中,一圈圈划水,令水面起了道道涟漪:“说来……少年郎青春正好,蕙心,你不妨采撷一支?”曾微和侧转头,与常蕙心对视,那眼神分明在说:她已经采过一支少年郎了,放到鼻下嗅了嗅,香气不错。
常蕙心垂眼道:“这事我做不来。”
“有什么做不来的!”曾微和恼了,恨铁不成钢:“你和我又不同,谢致待你真心,他和你之间又没隔着仇怨。等你仇报完了仇,还剩下后半生呢,难道要孤苦伶仃?既然眼前有人选,何不执手好好过下半生?”
容桐躲到一边,拧两只兔子河灯,茫然站在河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该做什么。还是周峦来到容桐身旁,提醒他:想要放灯,要先去买笔墨许愿。
容桐赶紧去买了笔墨,因为打算他最近将父亲接来京中,所以第一只兔子灯上,写的是祝父亲安康。第二只兔子灯上,容桐提笔犹豫了半天……周峦一直站在身边,容桐不好意思写!
容桐蹲着,挪了半个身子,背对着周峦,偷偷在兔子灯上写了四个字:愿慧安好。
容桐写完,顿时觉得自己不地道:这只好像是苏虞溪送他的,他写给常蕙心,这、这成什么话!
容桐提笔,把那四个字抹了。正巧远处传来响声,似乎有人落水了。容桐仔细远望,落水的人竟是汉王!汉王身边是苏虞溪,苏虞溪踢了汉王一脚,汉王又落水了!
一连串的反应,让容桐应接不暇,他的双唇微微张起,合不拢了。
容桐忽然想起汉王昨日同他叙述的悲欢往事,梁河堪比银河,令闻声伤心。容桐一手捋袖,一手提笔,铁画银钩写下一行小字:愿有情人,常欢乐。
周峦在容桐身后发出一声,似笑似叹。
容桐回头,问周峦道:“一川,你不放灯么?”
周峦耸肩:“无灯可放。”
容桐诧异,心想周峦向来风流,骑马游街的时候,就有好多姑娘同他眉眼来往……容桐问道:“一川,你不是有来往的姑娘么?”
周峦哈哈大笑:“来往的姑娘太多,我要是给她们每人放一只,这梁河就要被我一个人的河灯铺满了!”
“那你父母呢?可以给令尊令堂放两只,愿老人家们身体康健。”容桐无心出口,本来善意提醒,说完见周峦面色不明,方才意识到:也许周峦的父母早已仙去了。
容桐向周峦赔了不是,周峦却摆手示意:没关系。
“我爹比我大了五十多岁……”周峦前迈一步,在容桐左侧席地而坐:“家父活着的时候,其实我没见过他几面,长什么样,根本没印象,都是我娘抚养我长大的。”
容桐与周峦恰恰相反,他自幼失恃,自小跟父亲生活在一起,很羡慕那些可以亲近母亲的孩子。容桐不禁道:“那你和令堂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
周峦从容道:“我以为很深厚,哪知道我娘跟野男人好上了。我娘爱上了野男人,竟默许野他来杀我。”一贯温文雅致的周峦竟用词粗鄙、直接。
容桐震惊:“怎么还有这样的娘亲?!你好歹也是她的骨血,怎么说你也比……那男人亲近,重要!”
周峦摇头否定:“当然是那野男人重要,杀死我一个,我娘还可以和他一起生许多孩子。他们不需要我。”周峦很碍眼。
容桐难过:“那后来呢?”
周峦不喜不悲,仅仅只是叙事:“野男人其实不爱她,她便上吊自尽了。娘竟死在了我前头。”
容桐听着心一紧,这眼前就是浩瀚河水,容桐生怕周峦悲痛难过,追随母亲的脚步。容桐忙道:“一川,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自尽是最蠢的。”周峦缓缓站起来:“但有青山在,便能寻柴烧。人一死,志向抱负皆成虚无,还会连累一众追随者,或将沉郁半生,或将陪殉。”周峦笑了,“我死都死不起。”
容桐默然听着,觉得周峦的话有些道理,但是仔细琢磨……又觉得周峦的话不太对劲,某些词句不该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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