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茵茵,水环山绕,偶有鸟雀栖地,叫一两声,不算吵。
两位身形挺拔的男子,一人着墨袍,一人罩着浅灰长衫,年纪在三、四十之间,神态均显沧桑,但五官仍是精致且英俊的,不减风华。两名男子盘膝对坐,中间摆了一只棋盘,在这青山绿水间对弈。
着浅灰色长衫的男子便是周峦,执白子。墨袍男子则是谢致,执黑子,两人布子不紧不慢,走一步要聊上三句五年未见,这会主要是聊天,下棋反倒居次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盘髻的年轻妇人,手腕着一只竹篮走过来。谢致、周峦闻声双双抬头,周峦见盈盈近前的妇人鬓发乌黑,容颜一如从前的娇艳,不禁叹道:“蕙娘,又过五年,你一点也没变老啊!”周峦扭回头,冲谢致笑道:“三吴,现在她看起来比我俩都年轻!”
常蕙心走近前,在侧面跪下,将竹篮放在地上,对周峦笑道:“刚摘的果子,很新鲜,已经洗干净了,陛下也尝尝吧。”
周峦笑道:“好。”从篮中抓取一个果子往嘴里送,谢致也取了一个果子……半响,周峦察觉出异样,问常蕙心:“你怎么不吃?”
谢致替常蕙心答:“她又有身孕了,不能吃这个,吃了会犯恶心。”
周峦惊道:“又有了?衣裳宽敞,竟未看出来!”周峦心里却想,这容父的方子果然神,谢常二人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一子一女,子女成好成双。他也要去找容父讨个方子,拿回宫里去给那位用用,但又怕那位不乐意,生气……周峦神思飘远,分了神。
谢致见周峦嘴中叼着果子,指尖拈着棋子,眼神游离,表情……有点滑稽啊。谢致忍不住低头,手捂着嘴,咳了两声。
周峦这才反应过来,一尴尬,嘴一张,果子掉到了草地上。周峦为了掩饰失态,一面伸手去篮中取一只新果子,一面转移话题:“这第三胎的名字,你们夫妻俩起好了么?”
“起好了。”谢致道:“若是女儿,便取名敏,若是男儿,就单名一个‘泽’字,谢泽。”
常蕙心摸着肚子,笑意盈盈:“我觉得是个男孩,阿泽他老是不停地踢我肚子……”常蕙心正说着,听见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不由得笑着止声,抬首前眺,见三名孩童嬉闹得开心,常蕙心不由得旋起嘴角,漾起愉悦的笑。
谢致和周峦亦眯起眼睛,目光全投在孩童身上,早将下棋之事抛在脑后。
俨然慈父。
这三个孩童,一男一女分别是谢致和常蕙心的长男,次女,另外一名男童,则是周峦唯一的儿子,当今的太子殿下。
太子今年才四岁,周峦过来见谢致、常蕙心,顺道将太子也带了过来。哪知太子与谢致的子女结识,嬉戏玩闹,生了不舍之心。小太子跑过来,拽着周峦的胳膊道:“父皇,父皇!你别让谢伯伯一家走了吧!”
周峦明知故问:“哦,为什么不让他们走呢?”
太子殿下直言不讳:“因为我想让珍珍妹妹永远陪着我!”珍珍是谢致次女的小名。
周峦开心,笑得前俯后仰。小太子却没那么多心思陪着父皇,他可不能将珍珍妹妹晒在一边,小太子转身就跑走了,边跑边朝珍珍招手:“妹妹,妹妹,我回来了!”
周峦望着孩子,似无意对谢致提道:“三吴,要不我们两家,结门娃娃亲吧?”
谢致心里并不情愿,面上不露,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过些年再看吧。”
正说着,不远处又吵了起来,竟是太子与珍珍厮打,太子打不过珍珍,被她一掌击倒在地。
接着,珍珍跨步,骑在太子身上,挑起他的下巴,问道:“你服不服气?”
虽然年纪小,但也是堂堂一国太子啊,几时被人这样挑着下巴,胁迫对视?太子觉得颜面尽丧,亏他之前还恳求父皇将珍珍留下。太子鼓腮咬牙:“我,我是太子!你竟敢对本太子动粗!”
“是太子就怕你?”珍珍理直气壮:“你不是说过吗?我以后还是太子妃呢!”
太子立刻就不说话了,竟道:“太子妃,本太子错了。”
从小就惧妻啊!
这长大了还得了,不被珍珍踩得死死的?
谢致和常蕙心想到这,禁不住望向周峦,哪知周峦脸上居然古怪发红,干咳了几声。
谢致和常蕙心均偏过头去,谢致继续与周峦对弈,常蕙心则走过去,管管孩子,至少教育珍珍,不要再欺负她的太子哥哥。
日头渐向西倾,周峦抬头看了下天色,对谢致道:“三吴,这盘下完不下了,我得回宫了。”
谢致亦抬头望天,见这天色,未见昏黑,就算往晚了估算,也不会超过申时。谢致不由诧异道:“难得见一次面,这么早就回宫?”谢致以为周峦是认错了时辰,提醒道:“这才申时!”
周峦不好意思:“我知道。”
知道是申时,却仍坚持早早回宫,谢致不禁关切道:“近来,朝中之事非常繁忙吗?陛下操劳辛苦,也要适时休息,养护好身体。”
周峦更不好意思了:“唉,朝事清明,最近连上奏的本子都没几本,我哪里忙啊。”
谢致问道:“那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宫?”
周峦道:“不方便说。”
小太子既热情又坦诚,听见父皇和谢伯伯的对话,立即跑了过来,替他父皇如实回答:“父皇不敢晚回去,是怕母后骂!回去晚了父皇会被母后一脚踢出寝宫!”
周峦大叫一声,站起来去捂太子嘴巴:“小孩子满嘴胡言!”周峦又道:“瞎说,治罪!”
小太子被周峦捂着嘴巴,呜呜咽咽,声音挣扎着透过指缝传来:“儿臣说大实话,父皇你却要治儿臣的罪。本来就是的,上次儿臣亲眼见着您被母后踢了屁股……呜呜……”小太子觉得父皇盖在自己嘴上的手掌越掩越严实了,太子快透不过气了。
周峦急得满头大汗,小太子却继续向众人交底:““最晚不过酉时也是母后规定的。”
周峦尴尬,咧了咧嘴,只得对谢常二人承认道:“唉,没办法,过了酉时,皇后娘娘不让朕进中宫哇!”周峦说得尴尬,语气无奈,但那嘴角不自觉旋起的笑,分明甘之如饴。
“哟!”谢致起了一声哄,“看来这皇后娘娘是位奇女子啊!”令陛下如此服服帖帖。
常蕙心亦点头道:“是啊。”三年前,她和谢致身居关外,听闻周峦终于立了皇后,相视笑了笑就过去了。
不曾想,还有一段传奇。
“唉。”周峦叹了一声,忆那年,他也不知道这世上的情,是一物降一物。
那一年周峦二十一,已经重当了四年皇帝。期间选了一次秀,纳了五、六名嫔妃,雨露均沾,待她们都好,却迟迟不从中选出一位皇后。皇帝亦没有从宫外迎进一位皇后的意思,后宫一直无主。
不仅没有皇后,皇帝竟然四年都未得子嗣!
因为英俊年轻的皇帝在未复位前,女色上就有不好的名声。传闻他太过于倜傥潇洒,日日撷芳草,流连花丛间。满城风流第一名,当属周状元。
大臣们以为皇帝是仍收不住这花心不定的性子,才不愿意立后,于是纷纷上奏,劝皇帝以社稷传承为重。
又有大臣以为皇帝在未复位前就坏了身子当然,这事,大臣们可不敢直言,只在奏折里旁敲侧击,建议皇帝多补肾健脾。
周峦望着一摞说辞一样的奏折,苦笑。
他不是花心,而是于男女之情上,从来就没有动过真心。
没有子嗣,不是他身子不行,而是他不想要孩子。
周峦生在京城深宫,却因为国家变故,逃命西凉。异地异族民风开放,他早早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经了男女之事,数十年修炼,女孩子喜欢什么,想听什么,想要怎样的关切和体贴?周峦全都知道,手到擒来。
但这些都是手段,未登基前,周峦对女子好,故意装出流连女色,风流成性的样子,是为了给世人营造出错觉,让谢景等人放松警惕。
青楼花馆,周峦常驻,却并不是沉溺于寻欢作乐,而是因为在这地方与下属议事、议政,不易被谢景察觉。
周峦其实根本就不相信情爱的……更准确的说,周峦不相信帝王与妃嫔,会有真情真意。
他与她们不是寻常夫妻,没有相濡以沫,她们跟他逝去的母后一样,心中满满只有荣华永存,富贵通天的欲望,所以才会对他细语温存,毕恭毕敬,每日盼着他临幸。她们就算眼里有爱,那也只是母后爱谢景那种爱,要不得。
这种女人们生出来的皇嗣,会和周峦当年一样苦。所以,周峦明知身为帝王,有开枝散叶的重任,却总说服不了自己,过不去那道坎……他不要她们有孩子来到这世上!
周峦登基的第四年底,新年将至,狄王携爱女亲自来朝。
负责接待的朝臣向坐在金銮殿上的周峦汇报具体事宜,周峦得知马上要进京的狄国公主,居然还是当年在狄庭时,他和谢致谁都不肯接收的那位……周峦禁不住摇头:那位老姑娘,居然还没被她父王销出去。
周峦盘算着,狄王携女进京,看情形……是想将老姑娘再次推销给他啊!
周峦其实不大愿意接收狄女,倒不是因为她长得丑,或者无爱,样貌情爱都是次要的。周峦在意的,是纳了狄女,倘若生出个混血儿子,就麻烦了。周峦活着的时候还能一手遮天,罩着自己儿子,等他死了,手遮不到天了,容易引起争端。
毕竟这世上,能不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诛心的清明人,少得屈指可数啊!
周峦瘪嘴,心想:等狄王进了京,依形势定夺吧!
要是狄王非要把女儿塞给周峦,周峦也没有办法,只能纳了她……唉,后宫又要多熬一碗避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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