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然忽然觉得父亲其实很可怜,因为没有儿子,本来就低人一头,又不善经营生意,更使他倍受打击,所以,苏氏忽然有了身孕,他自然会在欣喜若狂之余百般呵护那个女人。这一口一个“你弟弟”,恐怕在他的心里,早就认定那个女人会给他生下儿子了吧。
思虑片刻,徐心然心中有了计较,转而欣然道:“爹,既然是姨娘看得起我,不嫌我厨艺粗陋,那我就做了试试看。不过,许久不进厨房了,也不知道做出来是否可口,所以,爹您一定要先品尝一下,若是您觉得还行,那就给姨娘送去,若是您觉得不好,那我趁早收起来,别去败坏了姨娘的好胃口。”
徐掌柜深不以为然:“心然,你什么时候心眼儿这么多了?你姨娘如今有了身孕,虽然不免诸事挑剔一些,可脾气性格倒和顺了许多,你不必怕她。”
徐心然说:“我自小不与爹和姨娘并两个妹妹一处吃饭,对姨娘的饮食喜好和忌讳一无所知,怕做得不好影响了姨娘的胃口,反倒让她孕中不快,倒不如请爹先帮我尝一尝,这样我才不会太紧张。”
徐掌柜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心。好吧,那你做好了,我就先尝尝。”
“最好是爹能在厨房看着我做,若不然,我也不知道姨娘不喜欢放哪种调料。”
徐掌柜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担心做的不合苏氏心意,就答应了。他知道,自己这大女儿一向胆小懦弱,虽然近来好了许多,见了人也不再战战兢兢,可也许以前苏氏对她过于严厉了,她内心里还是有些惧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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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牛肉蒸饼做好了,您尝尝,可还合您的胃口?”徐心然端着一碟子牛肉蒸饼,来到涵玉楼,笑吟吟地站在苏氏这间富丽堂皇的卧室里。这间卧室,以前苏氏打算将她卖给杨家抵债的时候,准许她待过两天。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间陈设华丽、且氤氲着香气的卧室叫人十分气闷,简直令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而今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以至于她不得不屏住呼吸。
苏氏正在往金兽香炉中添加香料。苏氏素爱用香,屋子里整日香薰不断,而她的两个女儿也受了她的影响,喜欢熏香,她们母女的身上、头发上、衣服上,总有着一股散不去的香薰味儿。徐心然十分不喜欢这种味道,虽然真的很香。她和祖母一样,喜欢天然的花果香气,据祖母回忆,她年轻的时候,徐家还是很富庶的,而她作为当时家中唯一的女主人,吃穿用度自然都用上乘的。她喜欢天然的花果香味,因此,那时候的暖云阁,总是摆放着味道清雅的兰花、含笑、晚香玉、茉莉等花卉和各种时令水果,而从不熏香。
徐心然双手捧着盛放着牛肉蒸饼的水晶盘子,忽然想起祖母在世时的慨叹:心丫头,你若是肯争气些,这个家,就不会被那个女人给败光了。
“是大小姐啊。”苏氏不紧不慢地盖上香炉盖子,转过身来笑道,“辛苦大小姐了,每天在店里忙个不停,回家来还要给我做点心。”
徐心然十分谦逊地说:“姨娘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不过是一碟蒸饼,姨娘不必放在心上。”
苏氏示意丫鬟绣锦将蒸饼接过来。
徐心然看着她拿腔作调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苏氏又叫丫鬟织云拿铜盆舀了热水洗干净手,这才坐在桌子旁边,掀开水晶盘子的上的盖子:“还热着呢,大小姐辛苦了。”
徐心然细声细气地说:“知道姨娘馋这个,而且这牛肉蒸饼放凉了就硬了,不仅口感不好,而且还会伤了脾胃,所以刚刚蒸好,我就紧赶着送过来了。姨娘,您趁热吃吧。”
苏氏用筷子夹起一块蒸饼,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嗯,不错,与以前老夫人的做的一模一样。”
徐心然低垂下了眼帘:“姨娘喜欢就好。”
苏氏显然对徐心然做的牛肉蒸饼很满意,对她示弱的态度更加满意,一口气将一盘子蒸饼都吃光了,连绣锦和织云都忍不住笑她,说她到底是有身子的人,嘴馋得什么似的,等会儿晚饭还有她爱吃的好几样菜呢,看她已经撑饱了肚子,还能吃得下不。苏氏对她的几个丫鬟婆子都不错,经常赏些衣裳首饰之类,当然,这是她高兴的时候,若是她不高兴,那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将她们骂一顿。眼下,丫鬟们看她心情不错,加上她很可能要生儿子,所以一个个都自动忽略了以前被她打骂过的情形,只顾着巴结了。
徐心然一直侍立一旁,等苏氏吃完了,她才拿着空盘子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晚饭摆上了。
苏氏一边由丫鬟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一边笑道:“大小姐的厨艺真不错,方才做的牛肉蒸饼味道醇厚,我一时嘴馋,将那些蒸饼全吃了,这会儿一桌子好菜,还不知道能吃多少呢。”
徐掌柜含笑看着她:“只要你喜欢就好。不过,这一桌子菜可是我今天特意吩咐了厨房给你做的,你看,竹荪乌鸡汤,虾仁扣肉,香酥鸭卷,还有这个玉米羹,都是你爱吃的,我倒巴巴儿地催着厨房做好了别耽误你的晚饭,可你倒好,净顾着吃什么牛肉蒸饼了,莫不是要白费我这番心思?”
徐掌柜嘴上嗔怪着苏氏,心里却是倍感欣慰。徐心然和苏氏看起来相处得不错,一个不计前嫌以家中大局为重,一个不再骄纵趁势压人,再加上儿子就要出生,这是徐家和睦祥瑞的征兆啊。
徐掌柜愉快地给苏氏夹菜,同时心里憧憬着儿子出生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
“啊……哎哟……”苏氏忽然放下筷子,弯腰捂住肚子呻吟起来,“老爷,我……我……”
众人皆大惊失色,不约而同地向苏氏围拢过去,乱作一团。
“二夫人,您不要紧吧!”
“娘,您哪里不舒服?”
“娘,您怎么了?别吓我啊!”
“若兰,若兰!”
“啊呀!血!”
最终,张大娘的一声尖叫,使众人的纷乱戛然而止。
苏氏的裙子下面,缓缓流出了暗红的血。
苏氏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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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先生,我娘没事吧?”徐慧玥毕竟年纪小,看见母亲失血又晕倒,众人个个神色紧张,也不明白母亲究竟怎么了,想问个人,可几乎每个被她问到的人都告诉她,你一个女孩儿家,别问这么多,就连姐姐徐慧瑛也只是忙着照顾已经被抬进了涵玉楼卧室的母亲,根本没空搭理她。可她到底担心母亲,不希望母亲出事,于是一直守在母亲卧室的外间,看见大夫出来,急忙跑上前询问。
自从苏氏大闹万万全堂后,侯大夫自然不会再与徐家扯上半点关系,为了苏氏顺利生产,徐掌柜特意请了这位端木大夫看护苏氏这一胎,虽然端木仁德没有“神医”的名头,可胜在和气耐心,而他也是前几天为苏氏诊出了喜脉的四位大夫之一,因此徐掌柜特意请了他来给苏氏保胎。
听见徐慧玥发问,端木大夫说:“是三小姐吧?你母亲并无大碍。”
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子,端木大夫不太好说得太细,好在徐掌柜并几个婆子也走了出来,他才对徐掌柜说:“看二夫人的情况,应该是不小心食用了堕胎的药物,幸而药量不大,只是出了一点血,又救治及时,胎儿无妨。只是二夫人被伤了这一次,身体有些虚弱,需要悉心调理,特别是饮食上,需要格外精心,千万不能再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
开了药方,端木大夫走了。
徐掌柜出于对未出世儿子的重视和对端木大夫的感谢,亲自将他送出了大门。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回到涵玉楼的时候,苏氏已经哭湿了一个枕头,而徐慧瑛徐慧玥也正在厉声职责徐心然。
“贱婢子就是贱婢子,竟然想出来这样歹毒的法子来害我娘小产!”徐慧玥本来懵懵懂懂的,可是听了姐姐徐慧瑛的一番解释,不由得目眦欲裂,若不是众丫鬟婆子拼命阻拦,她一定会冲上去将徐心然撕烂。
徐慧瑛虽然不像妹妹那样气愤得失去了理智,可也颤抖着一只手指向一言不发的徐心然:“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娘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害她?差点儿一尸两命你知不知道啊?好吧,即便是你不喜欢我娘,可她肚里的孩子哪里得罪过你了?你居然对一个尚未出娘胎的孩子下手?你还是不是人啊?”
徐心然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只管听着,看起来,她连半个字都懒得解释。
徐慧瑛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高高扬起右手,就想给徐心然一个耳光。
“住手!”徐掌柜刚好赶到,当然他是赶回来安慰和陪伴苏氏的,而这一幕,只不过是他刚巧碰到罢了,“慧瑛,你这是在做什么?”
徐慧瑛一扭身看见父亲,不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爹,心然好狠的心肠啊,竟然在牛肉蒸饼里面掺了落胎药,想害得我娘小产呢……爹,您一定要给我娘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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